陈亦捡起泡水馒头,歉意道:“抱歉,不小心搞到了,这个吃不了了。”一边说着,陈亦把那缕气数拘到手心。
陈亦不顾殷听雪委屈的目光,把气数塞到袖里,掏出个普通馒头递过去。
男人接过馒头,连忙道谢。
雨声渐小,陈亦举目眺望庙门,外头黑影让出道路,显然是不想外人掺合此间是非。土腥味还是很重,透进山神庙里。
“雨小了,走吧。”陈亦站起身。
殷听雪看了眼黑影,又看了眼夫妇,转而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陈亦,见后者不为所动,只得“嗯”了声,默默穿鞋。
陈亦拉起殷听雪,头也不回地离开山神庙。
离山神庙有段距离后,殷听雪停下脚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救?”
“吃了些银台寺的气数,便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陈亦嗤笑,随后竹筒倒豆子道:“那男人有五衰相,五衰是佛家用语,又叫天人五衰,一般来说不是天人不会有五衰相,寻常凡人患上五衰,肯定有某些佛门外道作梗。”
“之前说了,山上人看重人情和香火情,讲究井水不犯河水,既然人家没有为难我们,又何必掺合。”
“况且那对夫妇也不算好人,私下聊的不是什么好事,你修为低听不清罢了,此间是非没那么好断定,交给城隍庙的判官吧。”
话已至此,殷听雪有些语塞,想反驳什么,又无从下手,低头咕哝了一句:“那孩子...还想跟着父母......”
尽管小声,落在陈亦耳里还是清晰,愣了下,问道:“你说什么?”
殷听雪壮起胆道:“我看见庙外的魂灵,是个孩子,他跟我比手势说想回父母身边。”
“所以...你想成全他?”
殷听雪摇摇头:“我听不清那对夫妇说话,但是跟这么小的孩子隔了阴阳,他们好像一点都不知道...我觉得他们或许不是好父母吧,想用那点气数去渡了那孩子......假如我死了,银台寺一定会知道的。”
“你给那男人馒头,是想将气数附在他身上,超渡那魂灵。”陈亦想到殷听雪常年吞食银台寺的气数,身上佛缘不浅,看到魂灵也不是不可能。
“嗯,是这样的。”殷听雪迟疑了会,终究还是放柔声音问道:“既然这样,夫、夫君...我们回山神庙好不好?做件善事吧。”
她总是在求自己的时候才会叫夫君。
“当时你对樵夫下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有善心啊?”陈亦讽刺道。
“不同的,他砍了银台寺的老树。”殷听雪弱声辩解道。
有些时候,陈亦会耐不住殷听雪的请求,仿佛不答应她,便会有种罪恶感。
陈亦摩挲了下袖中的御雀剑气,考虑会道:“那便回去吧。”
殷听雪展颜一笑。
俞近山神庙,雨水俞大。阴气异常浓郁。
陈亦有真气护体,殷听雪本就是妖,基本不受影响。
庙外已无黑影,山神还是不敢显露真身,想必黑影在庙内,踏入山神庙的门槛,夫妇仍围坐火堆边,男人跟妇人相互挨靠着昏昏大睡。
陈亦从庙门往内一看,一个瘦小的黑影在角落蜷缩着身子,正对着夫妇,陈亦猜得出他是个小男孩,也只是猜而已,不似殷听雪能直接看出。
一把黑气凝成的匕首在离男孩很远的地方,似是男孩丢掉的。
陈亦取出个馒头给殷听雪,小狐狸踮起脚尖,轻轻地把馒头放在男孩身前。
“饿了吧。”
小男孩看了眼殷听雪,捧起馒头,大概是笑了下吧,陈亦只看见黑影一阵波动。
不一会,馒头落地,原本白花花的馒头转瞬泛黄。
黑影慢慢消逝了,临逝去前一阵激烈抖动,应该是它没想到馒头里有银台寺的气数。
殷听雪扫了眼昏睡的夫妇们,走出庙门道:“走吧。”
陈亦揉了下她的头,二人重新上路了。
黑影已逝,按理说雨势理应减弱,暗中窥伺的山神也应回到庙里面了,只是两件事都没有发生,雨水反而有愈来愈大的趋势。在早春,这种大雨很是罕见。
殷听雪撑着油纸伞,莫名颤了下,像是有股阴风卷入怀中,不由得想回头一看。
陈亦捏住她的脖子:“别回头,火会熄。”
殷听雪也知道周遭有异,不敢回过头去。
陈亦皱了皱眉头,感到一丝棘手,雨水阴煞过重,连避水术都有些不能随心所欲,抬起头,已经天空已完全看不见。
慕然一道惊雷在身后落下,劈断树木,连陈亦也被吓了下。
殷听雪抖了一会,还是没回头。
雨点密密麻麻,偶然雷鸣,大雨倾盆而下,已然不复山间骤雨之景。
陈亦举目远眺前方山路,满地慢起泥浆,透过密密雨帘,雨水积聚的画面隐约可见。
慢慢走去,连小狐妖也看见雨水汇聚的景色。
雨滴串联成水线,积聚成面,陈亦顺着水线源头看去,厚重的雨幕环绕山峰盘旋,无论是退是进,都躲不开。
雷鸣重重。
“好家伙,”陈亦笑道:“雨水遇青龙。”
殷听雪听不懂陈亦话里的意思,直往后缩,后脑勺贴在陈亦胸膛上。
陈亦不动声色,从袖中摸出偷来的御雀剑气。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在下碧雀宫王文,可否现身一见。”
听到碧雀宫的三个字,雨水为之一滞,随后,些许雨水聚成水矛,飞梭而来。
陈亦屈指将御雀剑气弹出。
水矛爆成水珠,没入雨幕中。
“王道长好剑法,御雀剑气果真名不虚传,”幽幽女声自空谷传来,一位发丝苍白,冰肌玉骨的女子站在前方山道,“只是不知为何要阻我观道。”
女子身段妖媚,少有血色的脸上有三只眼睛,第三目位于额头,对着二人轻轻噙笑:“我可早与那魂灵有约在先,才将它从城隍庙带出。”
阿修罗者,一面三目,或三头六。
陈亦出声道:“误会,实在是误会,我义女陆鱼好读佛经,自幼向善,很同情那个魂灵,于是出手超渡,没想到扰了天人观道。”
听到陈亦的话,特别是“天人”二字,阿修罗女子脸色好了些,道:“没想到王道长有个狐妖义女,嗯...佛缘很深。”
女子盯着殷听雪看了会。
“既然如此,我便卖碧雀宫一份薄面,那么道长该如何补偿?”女子直截了当道。
陈亦从方地摸出仿造的碧雀宫令牌,御物而去,道:“这是我的令牌,待我返回碧雀宫后,阁下可以此令牌寻我。”
女子接过令牌,道:“这事不大不小,我也不要求道长立誓,只希望道长记住今日承诺。”
陈亦闻言稍松口气,果然如自己所想,那个魂灵十分弱小,对这位阿修罗而言不会太重要,而且那位女子也有让自己不违约的底气,加上自己拿了邵杨的剑气,借了碧雀宫的金字招牌,三者的影响下,自己跟殷听雪得以全身而退。
三目女子化入雨幕中,雨势在半炷香内便恢复成寻常春雨,没有逗留的必要,陈亦跟殷听雪快步走下山路。
远离县城地界,陈亦揉了揉小狐妖手臂,阴恻恻道:“我平白少了个马甲,你今晚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