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名,树的影。朱医生的名声,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好。朱庄的小诊所,规模不大,却一直生意极好。不仅仅因为医术还算高明,更因为朱医生从来不会给病人胡乱开药。以往时候,不论年节,诊所外,总会停满了三轮车、两轮车,诊所里也是人满为患。如今却是一片冷清。平日里停车的地方,空旷的让人有些不习惯。

诊所开着门,几个妇人围着朱医生满面愁容的妻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无非就是一些寻常的安慰话,好听,却不管用。

李若兰驱车停在路边,跟钟夏说话,“到了。”

钟夏推开车门下车,拄着盲杖走向诊所。有妇人认识钟夏,诧异着钟夏竟然从那好车上下来,估摸着车的价值,跟钟夏搭话。“瞎子,回吧。朱医生不在家,不能给你瞧病了。”

钟夏笑了笑,道,“我知道,听说朱医生出了点儿事情,来看看。”

有人半打趣半挖苦的说道,“有啥好看的,你又看不见。”

朱医生的妻子却是和丈夫一样的善心人,虽然心里压抑着,但还是好言对钟夏道,“你看你这也不方便,跑来一趟干啥。”

钟夏道,“朱医生帮我不少,自是要来看看。”说着,已经走近。脚下不停,径直进屋。

一群人有些纳闷儿,不明白钟夏要干什么。朱医生的妻子也是心烦,眉头拧了一下,却也没有管他。

钟夏在诊所里站了一会儿,转身出来。“婶子,朱医生不要紧的,你放心。”

朱医生的妻子觉得钟夏也就是安慰之言,随口应了一声。

钟夏上了车,对李若兰道,“去张庄。”

“张庄?在哪?”

“往前走。”

“又干啥啊?”

“你别管了。”

李若兰斜了钟夏一眼,见他沉默不语,也懒得再说啥,直接开着车,按照钟夏指的路,一路前行。到了张庄村口,钟夏让李若兰停下车,自己下了车,徒步前行。

李若兰跟上来,“我说,你到底要干啥啊?神经兮兮的。”

钟夏不答话,一直来到一户农家院落的大门口。

大门敞开着,有人在里面说话。

钟夏眉头微蹙。

里面好像有几个人在说话,嚷嚷着什么赔钱之类的话。

想进去一探究竟,怕是不易。

需要想个办法。

钟夏站在门口,驻足良久,一时间没有很好的办法。

李若兰勾着头看了看院子里,又看向钟夏。“你搞什么啊?”

这个时候,院子里正在说话的一个中年男人看到钟夏和李若兰,又注意到钟夏的墨镜和手中盲杖,意识到钟夏是个瞎子。“你们干啥呢?找谁?”

钟夏脑中灵光一闪,竟是叹气。“找你。”

“找我?”中年男人狐疑的看着钟夏。

“对。”钟夏说着,径直进了院子。

“哎?你谁啊?”中年男人拉住了钟夏。

钟夏停下脚步,叹一口气,推开中年男人的手,竟是把墨镜取下来。银色的眼眸,登时惊住了院子里的众人。钟夏四下里看了看,神色凝重道,“这院子里的女主人,是不是常年生病?孩子是不是也婚姻不顺?”

众人惧惊。那中年男人更是神色一变。“嘶……老弟,你这……”

钟夏又戴上墨镜,哎呀一声,摇头道,“不能多看呐。小鬼盘踞,此地不宜久留。”说罢,转身就要走。

那中年男人错愕了一阵儿,小跑着追上了已经出了院门的钟夏。“哎!老弟……那个,师傅,你这是……会看风水还是?”

钟夏叹气,摇头,点烟,不急不缓。

李若兰一脸发懵的看着钟夏的这一套慢动作,嘴角抽搐起来。

钟夏深深的抽了一口烟,才说道,“你小时候,是不是打死过一条蛇。一条小青蛇,就在你家老宅子的墙角。”

“呦!对对对!”

“那条蛇,可不一般呐。”钟夏又回头,面朝院落,又走了进去。

中年人不再阻拦,紧紧跟着钟夏。钟夏走,他就走,钟夏停,他也停。钟夏走走停停,他也走走停停。李若兰感觉很可笑,开始的时候还跟着,后来干脆站在院子里,抱着胳膊看戏。

良久,中年男人忍不住,道,“师傅,您看……”

“家里老太太刚过世啊。”钟夏咂舌,“怨气太重,要尽早入土为安。女主人都是气出来的毛病,要修身养性。家里孩子……唉,造孽啊。”

中年男人揪着心,“师傅,孩子咋了?您说。”

钟夏深吸一口气,丢了烟头。“我不抽你一口烟,不喝你一口水,也不要你一分钱。只是路过,算是缘分。我说,你听,信不信,随你。”

“啊……大师,您说您说,我一定听您的!”

“你仔细听了。”钟夏沉声道,“打断你儿子一条腿!不然……唉……罢了罢了。”说罢,径直离开。

中年男人追上来,“大师,到底咋回事,您给细说说啊。”

钟夏停下脚步,“你儿子干什么谋生的?断了腿,还能干吗?”

中年男人一怔。

钟夏又道,“言尽于此,怎么做,你随意吧。”

回到车上,钟夏带上车门,不理会又追上来的那中年男人,对李若兰道,“走。”

李若兰斜了钟夏一眼,驱车离开,看着那中年男人被甩在后面,才问道,“你什么时候成神棍了?”

“呵呵。”

“你……”李若兰气的翻白眼,“现在去哪?”

“回店里。”钟夏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胡所长的手机。“老哥,有空吗……嗯,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说……我知道你忙。主要吧……我觉得,我这事儿,跟你能不能升迁,可能有点儿关系……好,半个小时后,我在店里等你。”

挂了手机,钟夏摸出一根烟点上。

李若兰也点上一根,道,“我说,到底是搞什么呢?能不能跟我说说?张庄那家……你咋知道人家家里的破事儿?”

“我会算命,会看风水。”

“扯淡!”

“真的。”

“行啊,那你给我算算,算算我这辈子能不能发财。”

“天机不可泄。”

“滚!”

“呵呵。”

李若兰沉默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嘿嘿笑道,“到底是咋回事?跟我说说呗。”

“呵呵。”

“你别笑了行不行?我可是你唯一的朋友,你就……”

“呵呵。”

“我日你……”一句日爹骂娘的脏话,被李若兰硬生生的忍住了一半。闷哼一声,道,“笑死你才好!”

“呵呵。”

……

盲人按摩店。

钟夏和李若兰还没回来,胡所长已经等在门口了。

看到钟夏下车,胡所长赶紧迎了上来。“老弟,咋才回来。”

钟夏笑了笑,道,“开车了吗?你车里说。”说罢,又对李若兰道,“你打开店门,做生意了。”

李若兰瞪了钟夏一眼,原本还想偷听一下呢。

跟着钟夏进了车里,胡所长嘿嘿笑道,“老弟,我的运势来了?”

“不算吧,应该说是机会来了。机会,把握住了,就是运势,把握不住,也就不是运势了。”

“嘶……老弟说的有道理。”胡所长道,“那机会是……”

“朱医生的案子,有些玄机。”钟夏道,“我今天特意跑到张庄看了看那户人家的风水。啧啧,老哥,你可能不敢相信呐。”

“老弟说来听听。”

“匪夷所思。”

“先说说,风水……我虽然不懂,也不能很玄乎了吧?”

“如果我没看错……嗯,我相信我不会看错。根据我认真的推算,我确信,那死者老太太,其实是从床上摔下来,摔死的。而那死者的儿子,早就嫉妒朱医生家里有钱,故意要陷害朱医生。”

“啊?这个……”胡所长一脸惊讶。他虽然也相信风水玄学,可钟夏说的实在是太详细了。风水大师再厉害,还能啥都知道啊?可又不好直接提出质疑,胡所长想了想,道,“已经查到了,朱医生家里,确实有给死者注射用的针头,上面还有药物痕迹。”

“你追查一下死者儿子最近是否买过药。”钟夏道,“他家的灶台里,应该有药物包装烧掉的灰烬。他家院墙外的草丛里,应该有用过的药瓶。”

胡所长想起了钟夏精确指出自己家里那只碗的位置所在的事情,心中有些惊异。“难道说……”

“案子不大,却多少有些离奇。若是能破了,胡所长居功至伟。能不能升迁不一定,但一定能上新闻了。”钟夏笑了笑,又道,“不过,靠风水师破案的事情,就不好对外人道了。”原本,这个时候,钟夏就可以回店里了。可事关朱医生的事情,钟夏不敢大意,等了一会儿,不见胡所长表态,他眉头微蹙,道,“信不信的,先去查查看,总是好的。”

胡所长沉吟,点头,“也是,查查看,细致一点儿,总是没错的。可这……啧,这事儿,归刑侦……不,机会啊!要把握住!好!先去看看再说!”

“那行,老哥你忙你的。”钟夏笑着下了车。

胡所长看着钟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觉得钟夏实在是有些玄乎,高明的玄学大师,难道还能无所不知了?心里犯着嘀咕,胡所长回了所里,安排了人手,又亲自去了一趟张庄。

按照钟夏所说,简单一查,胡所长震惊的浑身鸡皮疙瘩四起。

钟夏所言,竟然丝毫不差!

灶台里的灰烬,做不了证据,但墙外的药瓶,却很关键。虽然还没有查指纹,但看那死者儿子脸色苍白,事情真相也就差不多清楚了。

仿佛一下子有种身轻如燕之感。

胡所长挺直了腰杆,心底激动莫名。想象着各大新闻记者采访自己的画面,又想起了钟夏。

这小瞎……

这老弟!

厉害!

他好像学会抽烟了,家里还存着几条华子,还有几包好茶叶和几瓶好酒……

啧啧。都是好东西,平时自己也不舍得。

可是……

这是条大腿啊!一定要抱紧了!

说不得,还要请到家里一趟,让他给看看风水。

不知道阴宅会不会看,看看祖坟啥的,应该也是很有必要的。

忽然又想起李若兰来。

怪不得啊!那个小娘们儿,那么漂亮一个妞儿,竟然心甘情愿的跟着一个瞎子——啧啧,要说俩人没点儿啥,鬼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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