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眺见参拜千灯庙的游人络绎不绝,殷听雪会偶然想起银台寺的鹅毛大雪,自己茫茫然地呆坐莲台上,守着冻硬的贡品,看银台寺的雪落一天一夜。

她是银台寺的女儿,自小吃寺庙的气数长大,因此,实在难以想象,如今银台寺的雪已遥不可及。

小屁股乖巧地坐在陈亦的大腿上,她把两人间的红绳系好,一端在自己右手小指,另一端在陈亦左手小指。

“系好啦...”殷听雪轻声唤道,尽管不情愿,却也不敢怠慢。

“嗯,挺好看的。”陈亦稍稍抬起小指,眯起眸子吩咐道:“叼起绳子来看看。”

殷听雪愣了下,旋即垂下稚气未消的眼眸,抗拒道:“...不要,我不想。”

陈亦摩挲少女纤细的腰肢,柔声道:“乖点。”

然而殷听雪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陈亦拍打一下屁股,阴笑道:“晚上想被欺负得凶点?”

殷听雪颤了下,畏惧地看了陈亦一眼,低头叼起红绳。

“抬起脸。”

殷听雪听话地抬起脸。

陈亦看了会,示意她放下,摸起脑袋瓜:“怯生生的惹人怜呀,小狐狸。”

殷听雪无意识地嗯了声。

陈亦温柔地揉着她的脑袋,殷听雪是吃银台寺气数长大的狐妖,银台寺香火曾兴盛一时,但已是老黄历了,小狐妖长自银台寺全盛年代的末期,道行不深,短短数十载罢了,却全程见证了银台寺的由盛转衰。

陈亦受师傅兼道侣的周依棠旨意下山游历,途径银台寺野,撞见殷听雪因银台寺的古树而对樵夫痛下杀手,出手降妖。

小狐妖堪堪四五十年道行,哪里是陈亦的对手,事实上,陈亦连剑都没拔,单是剑意便把她慑服了。

陈亦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加上又是好色之徒,在情上自私得很,便拿银台寺要挟小狐妖跟在自己身边了。

经过半年的游历,两人的关系更近了步,殷听雪半推半就成了妾。

殷听雪解开红绳,走到客房纸窗边,脸蛋搁在窗台上,稍稍推开一条缝,冷得吸了口气。寒风突然涌进来了。

客栈位置离千灯庙很近,而且两人住的是天字号房,角度自是极好,能遥遥仰视千灯庙的尖顶,甚至能瞟到顶上不熄的万年灯。

千灯庙前车水马龙,进出游人不绝,天没亮时就有商贩叫卖,到现在都没减息的迹象,小狐妖越看,记忆里银台寺的落魄越是刺眼。

银台寺纵然香火鼎盛时都没有这份光景。

殷听雪小声道:“是妾啊,银台是妾呀。”

千灯同银台不过隔了个县城,却是一个天一个地,如此一看,千灯庙无疑是绝代风华的妻,银台寺只是得宠一时的妾。

“...妾的女儿也是妾么?”殷听雪刹那失神。

这句话在脑海里兜了圈,小狐妖慕然感到莫名的欣喜,她与银台寺同样是妾,并无分别,某种意义上,她同银台寺的联系更为紧密了。

陈亦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殷听雪回过头时吓了一跳。

陈亦让她的后脑勺贴到胸膛上,搂着她。

殷听雪不敢挣扎,靠在他怀里:“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搂,真暖。”

殷听雪靠了会,请求道:“带我去参拜千灯庙好不好?”

“哦?为什么?”

“...想拜一下,新年了。”

“只是这样?”

殷听雪怕因为隐瞒真实想法被陈亦欺负,老实交代道:“想银台寺了。”

陈亦有意逗她,沉吟不语。

殷听雪急了,摇了摇陈亦的手臂,小声道:“你说过的,只要我乖乖听话,就会对我好点。”

陈亦还是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狐妖。

“你叫我系红绳,不是好好系了吗?还...还照你说的叼起来了...”小狐妖抓上陈亦的小指,轻轻哀求道:“我听你话,你也听听我话好不好?”

她哀求的可爱模样太过让人动心了,陈亦道:“可以,现在去吧。”

殷听雪点了点头,勾起嘴角笑了,啪嗒地关上窗,穿好鞋,坐到妆台前,简单地打点了番脸庞。陈亦走到身后,她坐直身子,任由陈亦替她打理秀发。

“灵蛇髻吧,随云髻盘了一星期啦。”

“噢,狐狸配蛇吗?”

“嗯,都是妖嘛。”殷听雪应了声。

陈亦挽起她的秀发,摆弄的手法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拿起发髻定型,末了捏了殷听雪的脸蛋,她没来得及躲。

陈亦放开她的秀发,前世当过采花贼,为许多女子弄过头发,灵蛇髻盘得有模有样,尾端发梢弯曲飘逸如蛇。

殷听雪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娇美的少女容貌更加灵动。

陈亦给她披上貂皮大衣,她本就穿了件色彩鲜艳的厚棉袄和单衣,现在像个小团子,想到她层层厚衣下的娇小躯体,陈亦的心脏不由一颤。

“走吧。”打理好后,殷听雪催促道。

两人出了客栈,陈亦一身青衣,牵着殷听雪往千灯庙的方向走,街道闹哄哄的。

殷听雪背着陈亦的剑,背惯了也不觉得重,她不仅是妾,也是剑侍。尽管跟了陈亦半年,但殷听雪从未看过夫君拔剑,反倒是自己常常拔剑玩耍,慢慢地,她将这把银鞘黑剑当自己的了。

剑名山茶。

恰好落下小雪,二人走快了几步,看见一辆辆马车从身旁缓速驶过,朝廷有令,城里马车不可疾驰,这座县城又是清官当道,没人敢犯。

走到千灯庙前,山门堵得水泄不通,嘈杂声不绝于耳。

殷听雪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有些怯意。

但见远处数道虹光拔地而起,在天空上划过弧线,往千灯庙内落去,人群的嘈杂稍稍平息,不一会纷纷惊声赞叹。

“仙人,是仙人啊!”

“祖宗保佑,碰到仙人了。”

“虹如青光,是碧雀宫的仙人!”

“娘,真有仙人,真有仙人!快上来,仙人在庙里。”

一旁的殷听雪对这些全然没兴趣,陈亦倒是津津有味。

陈亦拍了拍殷听雪的肩膀,道:“别人飞,我们也飞。”

殷听雪对陈亦少有忤逆,只要不太过分,都是点头答应。她知道自己再怎么反对,都很难更改陈亦下的决定。

以往自己激烈的忤逆过了,不还是被欺负,被迫做不情愿的羞事。

陈亦用灵气托起殷听雪,旋即脚下生虹,拔地而起。

人群中又一阵嘈杂。

“又是仙人,又有仙人来了。”

“快上去,别挤着我们看仙人。”

“无量天尊,老朽八十岁骨头,练气已久,没想到竟然能在一天之内看到几位仙人。”

“这仙人飞得有点慢啊?”

“好像是,可能道法不如前面的仙人。”

比起碧雀宫的神速,二人飞得很慢,连寻常飞鸟都不如,悠闲地往庙宇飞去。

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自庙宇而出,直冲二人。

陈亦随手弹开,继续慢悠悠地飞着。

然而一道只是开始,庙宇内剑光刹时大闪,数十道剑气接二连三地往二人刺去。

人群中一阵惊呼,市井中能看见仙人已是八辈子的福气,没想到还能看见仙人斗法。

陈亦打了个哈欠,屈指将剑气一一弹开,一旁的殷听雪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哪一剑没接住就刺到自己。她开始后悔提出参拜千灯庙了。

数十道剑气后,庙里庙外更为热闹,庙外的游人纷纷往庙内挤,赶着看场好戏,却被千灯庙道士拦住去路,千灯庙突然封锁山门,只准出不准进。

而庙内游人却不愿离开,生怕错过好戏。

见陈亦准备落地,人群不约而同地散开一个圈,不敢上前。

二人稳稳落地后,殷听雪拂去剑上的雪,查看山茶有没有被剑气所损,她把剑看得比陈亦还重。

一位中年道长领着数位青少从千灯庙出,堵在二人面前,凛然道:“来者何人,不知千灯庙方圆十里不允架虹的规矩吗?”

陈亦没有理会,捏了下殷听雪泛白的脸蛋:“脸被吓白了?”

小狐妖点了点头。

千灯庙的青年道士们见自己被陈亦无视,一阵气愤,一位青年道士踏前,大声呵斥道:“立即放下佩剑,鞠躬道歉,离开我千灯庙山门。”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陈亦拱了拱手,笑道:“我一无门无派的野修,想带夫人来千灯庙祈个福缘。”

领头的中年道长闻言松了口气,原以为是什么硬钉子,在他看来陈亦这番示弱,无疑是惧怕与碧雀宫有赠徒之恩的千灯庙,底气更足道:“既然如此,便速速道歉离去,我千灯庙概不追究。”

“来都来了,这样就走不合适,等我们祈完福再走吧。”陈亦拉着殷听雪就要上前。

中年道长为之一凛,正欲提剑阻止,庙里突然传出一声呵斥。

“大胆,强闯千灯庙也罢,竟敢带妖怪来此道门重地,这等恶举,是要羞辱千灯庙,玷污此城数十万人福缘不成?!”

中气十足的嗓音从庙内冲出,随后,一个飘逸俊秀的青衣身影从庙中飞出,持剑怒视陈亦,冷笑道:“羞辱千灯庙,我千灯庙旧徒邵杨第一个不答应。”

陈亦抱拳行礼:“敢问阁下何门何派?”

“碧雀宫邵杨。”邵杨瞥了眼背剑的殷听雪,道:“你只需道歉离去,而你旁边的小妖交由千灯庙处置。”

陈亦像是没听到邵杨后面的话,继续问道:“敢问邵杨是谁?”

邵杨皱了皱眉头,道:“我就是邵杨。”

“敢问邵杨何门何派?”

“碧雀宫。”邵杨不耐烦道。

“敢问阁下是谁?”陈亦一脸不解的问道。

“碧雀宫邵杨。”邵杨被问烦了。

“敢问碧雀宫何门何派?”

“邵杨。”话音刚落,邵杨愣了下,急忙住嘴,恶狠狠地看向陈亦。

周围人群哄堂大笑,连千灯庙的青年道士也禁不住勾起嘴角。

陈亦摆出一脸无辜的神色。

殷听雪有些无语,怎么这邵杨这么一根筋,就这样被绕进去了。

“多说无益,强闯千灯庙,就别想一走了之!”被如此戏耍,邵杨怒道,寒光连闪数道,剑气直指陈亦全身经脉。

陈亦没有出剑,拉着殷听雪直直向前。

就在所有人以为陈亦疯了,打算直接被剑气刺得死无全尸得那一刻。

凌厉无比的碧雀剑气在离二人只有一尺前,兀然绕道而行!

陈亦走到邵杨三尺之前,伸手捻住一道剑气,道:“我不过无门野修,有个还没人知道的响亮名号。”

邵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印象中凌厉无比的碧雀剑气竟被此人此等轻易捻住,像是在把玩玩具一样。

“江湖人称大剑陈亦。”殷听雪被陈亦戳了下腰,连忙摆出一副平静口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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