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气氛有些阴冷。

钟夏吞咽着口水,沉吟着。“盲人的触觉,都很灵敏的。”

“你的意思是……”李若兰的声音比这房间里的气氛还要阴冷。

“你还记得你上次喝多了吧?”

哐当一声响。

李若兰从她自己的小隔间里冲了出来,之后又是哐当一声响。钟夏隔间的房门被李若兰一脚踹开。

暴怒的李若兰冲进钟夏的房间,一把掀开钟夏身上的被子,揪住了钟夏的衣领,硬生生摁在床上。“死瞎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钟夏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的双手护住了脸。只是,等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感觉到拳头落下来。

李若兰抬着小拳头,神情凝重的盯着钟夏。

睡觉的时候,钟夏是没有戴着墨镜的。

“触觉再好,还能摸出来眉毛逆生长?”李若兰撒开钟夏,之后后退一步,打开了隔间里的灯。盯着钟夏闭着的眼睛,又想起当初第一次看到钟夏时那双惨白的眼睛。李若兰捏了捏下巴,道,“睁开眼。”

钟夏一怔,支支吾吾道,“我一个瞎子,睁开眼又看不到。”

“少废话!我让你睁开眼!”李若兰冷哼一声。

钟夏无奈,只好睁开了眼睛。

第二次看到这惨白的眼睛,李若兰依然还是有些心底发憷。

“难道你怀疑我能看得见?”钟夏佯装镇定,苦笑道,“真看得见,谁愿意装个瞎子啊。再说了,眉毛逆生长,真的能摸出来啊。不信你自己摸摸看!”

李若兰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指,在眉毛上试着轻轻的摸了摸。

“我承认。”钟夏又叹道,“我承认我是个变态,趁你喝醉的时候,吃了你豆腐。但是!我发誓,我就是摸了摸,没干别的。”

李若兰脑海中浮现出自己醉的不省人事,一个死瞎子抱着自己上下其手,上到眉毛,下到脚指头,都摸了个遍的画面。

——等等!

李若兰虽然算不上聪明,却还是有推己及人的好习惯。“到了那一步了,你竟然能忍得住什么也不干?”

“我……”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真的是那样,能忍得住才怪。所以……“好吧,我承认……呀!”钟夏的脸上挨了一拳。

拳头不算很重,说明李若兰还不想把钟夏给打死。可即便是不重,拳拳到肉,也让钟夏疼的受不了。他只能蜷着身子抱着头,咬着牙忍受着。

钟夏有些后悔了,说起来,李若兰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对自己也挺好的,就算是把自己的秘密说给她听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犯不着挨一顿冤枉揍。可现在挨都挨了,再说出来的话,好像又挺蠢的。

李若兰感觉自己要气疯了。

出手竟是越来越重,一边打,还一边愤怒的低吼。“我拿你当朋友!你却睡了我!死瞎子!王八蛋!老子废了你!”

钟夏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赶紧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道歉!”

“晚了!”李若兰依旧冲拳出击,甚至还阴损的朝着钟夏的子孙根来了一拳头。

钟夏疼的嗷一嗓子,脸色变得煞白。

完了完了!

这是要断子绝孙了吗?

李若兰被钟夏嗷的一声惊了一下,稍稍冷静,看着钟夏凄惨脸色,哼一声,道,“畜生!老子自问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干不出这种破事儿来!”

钟夏咬着牙,蜷着腰,呼呼的喘气。“对……对不起。”

李若兰眉头紧蹙,心中怒气仍然未消,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能咋地?总不能真的把这死瞎子给打个半死吧?

看见这死瞎子就烦!

李若兰愤然转身,回了自己的隔间,小床上躺下,转脸看一眼那隔开的三合板,又愤怒的一拳咋过去。情绪失控,拳头的力道没有把握好,竟然一拳砸出了一个窟窿。

……

胡所长觉得应该给钟夏送点儿礼物以示感谢。眼看着严打过去了,自己上下关系也没打点,竟然也平安无事。而且,他让自己“秉公处理”的那起斗殴事件也是“有惊无险”:他听说,那个挨打的人,原本是打算上告的。幸亏自己处理的让他还算满意,真要是闹大了,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一大早,胡所长没去所里上班,直接来到了钟夏的按摩店。提着两瓶酒进了屋,看到钟夏一脸的淤青,脸上还挂着笑的胡所长愣了。“哎呦,老弟!这是咋回事?”

钟夏干笑道,“摔倒碰了一下。”

胡所长阴阳怪气的说道,“那可是摔得不轻啊。”

“呵呵。”

“老弟,跟我见外是不?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跟哥哥说,哥哥给你出头儿。”

“没有没有。”钟夏道,“老哥这么早过来,有事儿?”

见钟夏不肯说,胡所长也不追问。把两瓶酒放在桌上,笑道,“给老弟送两瓶好酒。”

“这么客气。”

“哈哈,这不叫客气,这是当哥哥的疼弟弟,哈哈。”再看钟夏脸上淤青,明显被打的很严重。“老弟,你……真不需要我帮你解决点儿什么事儿?”

“真不用,用得着的话,肯定不跟老哥客气。”

“那好吧。”胡所长又笑了笑,道,“老弟,你这时候不忙吧?能不能帮我看看事业啊?你看我这,还有高升的可能没?”

钟夏哪里会算命啊,他就会胡扯。可眼下眼疼鼻子疼嘴角也疼,裤裆里更是疼的厉害。他实在是没心情掰扯。“这个……过两天再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胡所长不明所以,以为钟夏故弄玄虚,又不好继续追问,只好作罢,告辞离开。胡所长刚走,李若兰就提着两个包子和一碗粥回来了。她心中怨气未消,只买了自己的早餐。也不管钟夏,坐在沙发上兀自吃起来。刚啃了一口包子,抬眼看到柜台上放着的两瓶酒,不由一怔。

喜欢喝酒的人,对好酒十分感兴趣。

“这是……谁的酒?”

钟夏闻言,想了想,道,“送你的,别生气啦,算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送我的?”李若兰脸上浮现出喜色。只是,喜色还没有洋溢开来,立刻又警惕起来。她怒视钟夏,冷声质问,“咋?昨天是打得轻了是吧?啊?还想让我喝醉了占我便宜?”

“我……我没有这么想啊。”

“我呸!”

“那算了,反正你也戒酒了。我把酒给我师父吧。他老人家平常也喜欢闷一口。”

“送人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李若兰直接把两瓶酒拿起来,进了自己的隔间。

“你不是戒酒了吗?”钟夏问。

“再说吧。”李若兰道,“也不差这两瓶酒。”

“好吧。”

钟夏脑海中浮现起李若兰醉的不省人事的画面,之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趁着李若兰醉了之后,干点儿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会挨一顿揍吗?算起来好像挺值得……

一念及此,钟夏又抬手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真是龌龊!

且不说李若兰原本是个男的,她可是自己的朋友啊,自己怎么能干那种事呢!再说了,事情可一不可再,要是再有第二次,怕不是挨顿揍这么简单了。

可这事儿吧……

也不好说。

就像当初村里的熊孩子冲着自己吐口水,自己刚开始也生气,后来不也习惯了嘛?说不准李若兰也会“习惯”,并且最终“默默接受”呢?

说起来,活这么大,还真没碰过女人呢……

咳!

想什么呢!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龌龊的?

呼出一口气,钟夏道,“我去买早饭,你看着店啊。”

“知道了。”

钟夏拄着盲杖出门,来到附近的早餐店,要了一份早饭,坐下来,一边吃一边透过墨镜看着一旁桌上坐着的一个女孩儿的过往。

啧啧……

看起来清纯可人的小姑娘,没想到竟然那么色,年纪不大,乱来的很。

一旁这个西装眼镜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隔三差五的,就会去一趟风月场所,各种荒唐事情也没少干。

正在付钱的老头儿也是个老不正经……

钟夏忽然拍了一下脑门,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的品性有问题,怎么开始关注旁人下半身的故事了?不是应该利用这特殊的眼睛,学到更多的东西吗?比如那清纯可人的女孩儿,很擅长画画。比如那西装眼镜的男人,是个英语老师。比如那老头儿,一手砌砖的好本事,倒也不错。

“哦,钟夏,脸上这是咋了?”街上住的久了,总会有相熟的人。

钟夏很尴尬,“摔了,摔了。”

“怕不是被打的吧?谁呀?你惹人家了?”

“呵呵。”

“要不要紧啊?都肿了。”

“呵呵。”钟夏低头吃饭。包子不大,只能小口小口的咬。嘴角破着,长大了会很疼。小口而迅速的赶紧吃完了饭,又匆匆回了按摩店。

刚进店门,钟夏就闻到了一股酒的气味儿。

“大早上就喝酒?”

“就尝了尝。”李若兰沉着脸,道,“死心吧,我不会喝多的。”

“呃。那就好。”

“很失望吧?”

“我……嗯,是啊。”

正说着,李若兰的手机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是田梁打来的。李若兰眉头一挑,忽然想起了钟夏昨天说的话来。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算命的本事……真的假的?”

“啊,就是胡扯。我哪会算命啊。”

李若兰剜了钟夏一眼,接通了电话。“嗯……嗯……好吧。”

“有约?”钟夏问。

“关你屁事。”说罢,李若兰回了隔间。

拿起一面小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眉毛。作为曾经的男人,李若兰很有点儿不修边幅的风格。所以以前也没怎么照过镜子,更不清楚自己的眉毛到底咋样。

今天才发现,果然如钟夏所言,眉头有几根是逆生长的。

想起钟夏的话,李若兰犹豫了一下,试着把眉头的那些逆生长的眉毛拔掉了一些。再看自己的鼻子和尖下巴,再看看两颗小虎牙,李若兰暗暗叹气。

虽然钟夏说是在胡扯,可仔细想想,好像他说的那些——还真有可能。

自己跟父母闹翻了,他们就算是死,自己也不会回去了。尖酸刻薄什么的……倒也没错,不善处理感情——那是当然的了,哪个男人变成女人之后还能处理好感情问题啊!至于晚景凄凉的说法,如果感情处理不好,为人又尖酸刻薄,那晚景八成是会很凄凉了。

原来自己的命这么苦的啊!

可话说回来!

再苦还能比死瞎子苦?

一个死瞎子!还要娶个神经病!

你才是晚景最凄凉!不,你早景、中景、晚景都凄凉!

死瞎子!

竟然趁着老子喝多了就……

嘶,也不对啊。

如果他真的干了什么,自己醒来之后总不能一点感觉也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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