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后的气温一天比一天暖和,身上棉衣尽去,整个人也就突然变得爽利了许多。生意虽然没有变好,但也相对安稳。唯一的遗憾,就是一直也没能攒下什么钱,家里老房翻新的计划,一直无法提上日程。可即便如此,钟夏也已经很知足了。

他一直都是个容易知足的人。

可惜李若兰却是本性难改,虽然属于“逃亡”时期,平日里出本必戴口罩,可到底是个活脱性子,在按摩店里憋的久了,脾气算是憋坏了。

“还有几粒米呢!怎么不扒拉干净!挣个钱容易吗?!我做个饭容易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吃菜的时候用碗接着点儿!掉的地上都是油点子……袜子和内衣不要放在一起行不行?臭死了……装个宽带能花几个钱?老是蹭隔壁的网,速度慢死了……”她每天总会有太多这样那样的抱怨,啰啰嗦嗦的说个没完没了。

难得不啰嗦了,她就会坐在沙发上捣鼓手机,翻看着各种法制新闻,想看看有没有通缉自己的新闻。连着过了半个多月,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仅没有网络通缉什么的,甚至连死了人的新闻都没有。

这还真是奇怪了。

拿手扇了扇风,李若兰看了看街面上有些刺眼的亮光。“天儿越来越热了啊。”

“嗯。”钟夏戴着墨镜,面对着墙壁上挂着的穴位图发呆。

李若兰斜了钟夏一眼,眉头挑起来,确实欲言又止。又刷了一会儿小视频,实在是无聊,干脆起身,戴上口罩。“我出去转转,顺便买点儿东西。”

“别乱花钱。”

“知道啦!啰嗦。”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李若兰才回来。跟着李若兰一起回来的,还有提了不少东西的田梁。把手里东西放下,田梁脸上洋溢着喜色。“钟夏,你姐给你买了衣服鞋子,试试看。”

钟夏研究穴位图研究了几个小时,有些累,懒得睁开眼看。“怕是你花的钱吧?”

“哈,都一样,都一样。”田梁笑着,又看向李若兰,“累了吧,歇会儿。”话音未落,李若兰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取下口罩,李若兰对田梁道,“不早了,你回吧。”

“不急,我也没啥事儿。”田梁在一旁坐下,看看店里的那两个小小的隔间,道,“住在这里,肯定不方便吧。还是在镇上租个房子住吧,租金算我的。”

“不用。”李若兰拒绝的很干脆。

田梁又道,“跟我客气干什么呢。”

“我说不用!”李若兰似乎没兴趣再重复第三遍了。

了解李若兰的脾气,田梁忍着不再啰嗦。看看面前的姐弟二人,田梁有些局促,“那个……我……我先走。”

李若兰不吱声。钟夏客套了一句,“再坐会儿吧。”

田梁看了看懒洋洋的李若兰,见她没有表态,挤出一丝笑容,道,“不了,我回去还有事儿。”

等田梁离开,李若兰起身去做饭。

钟夏道,“既然有约会,不用赶着回来给我做饭的。”

李若兰头也不回的说道,“咋?你很希望我跟他在外面过夜啊?”

“嗯。”钟夏道,“毕竟,总会发展到那一步的。”

李若兰嗤笑一声,切菜的动作慢了下来。沉吟许久,叹气道,“你说得对。也许吧。理性看来,田梁确实是个不错的的人选——如果一定要嫁一个人的话。”

“是啊,有钱,又帅,脾气好,眼不瞎。”

李若兰笑笑,又继续切菜。“凑合吧,至少唇红齿白,没有口臭,干干净净的,比抠脚大汉强多了。”

“听你这意思,你们已经有了飞跃的进展了?”

“什么飞跃……呸!怎么可能。”李若兰又笑了一声,道,“他今天倒是有这企图,给我一个眼神瞪回去了。啧啧,说真的,我挺瞧不起这货的,太软了。”说罢,又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会产生歧义,赶紧补充道,“性子太软!”

“性子软,不容易惹事儿。富二代么,性子软点儿的话,就是败家,总也能败的长一点儿。”

李若兰应了一声,沉默下来。

吃了饭,又等来两个顾客,这才安歇。

第二天晌午,钟夏还在招呼客人,瞎老刘夫妇来了。李若兰陪着二老说话,等到钟夏忙完,也凑过来。瞎老刘这才说了正事儿。“钟夏,你今年有二十了吧?”

“是啊。”

“师父我给你说个对象吧?”

钟夏闻言,微微一怔。

李若兰哈哈大笑,“咋?师父有合适的人选啊?”

瞎老刘道,“嗯,孙集村的,离过一次婚。二十五岁了,以前呐,有个儿子,后来儿子被车撞死了。她受了刺激,有点儿精神不正常。丈夫不要她,娘家人也是嫌弃。”

钟夏安静的听着,面无表情。

李若兰却是蹙紧了眉头,“精神病啊?那哪成啊。老许这才刚走几天啊,再招来个精神病?”

瞎老刘道,“也没那么厉害,平时呆傻了一些。洗衣做饭也还行。”

李若兰撇撇嘴,看向钟夏。

钟夏没有犹豫,点了点头。“要不……先看看?要是不太疯……”

瞎老刘脸上显出喜色,道,“我见过,还好的。听人说,长得也俊俏,身子也康健。要是能成事儿,抓紧时间要个孩子,说不准这疯病啊,就好了呢。”

“师父说的是。”钟夏道。

“那就这么定了,我赶紧给人回个话去。”瞎老刘说着起身欲走。

“吃了饭再走吧。”钟夏道。

“不了不了。”

待瞎老刘夫妇离开,李若兰终于忍不住了。“你想清楚了?”

“嗯。”

“娶个疯子?”李若兰皱着眉,“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瞎子有患。”

“你……那也不能娶个疯子啊!你就不想想?万一越来越疯,你咋办?”李若兰同情的看着钟夏,“我知道,我是过来人。年轻小伙子,是有些需求。疯子到底也是女人,比五姑娘强多了。”

钟夏闻言,涨红了脸,“瞎说什么呢。”

“害什么臊!”李若兰满不在乎,发愁的点上一支烟,又丢给钟夏一根,道,“我觉得吧,你就是找个瘫子、聋哑人,哪怕是个跟你一样的瞎子!都比找个疯子强。”

“也许……也许疯的不厉害。”钟夏呼出一口气,“像老许,原本就疯了厉害。我给他头部按摩,就好了很多。说不准,我能治好那女人的疯病。”

“异想天开!”李若兰咬着牙,不屑道,“小心哪天疯子彻底发了疯,一把掐死你!”

钟夏轻声笑了,笑的很无力。“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说真的,作为朋友,我必须啰嗦几句……”

“打住!”

“我觉得田梁真的……”

“闭嘴吧你!”李若兰很不耐烦。

“真的很不错,这样的男人,不是每个都能看上你……唔……唔!”钟夏的嘴巴,被李若兰捂住了。

“再说!我闷死你!”李若兰站在沙发后面,抱着钟夏的脑袋,捂着钟夏的嘴巴,恶狠狠的警告。

钟夏赶紧拍打李若兰的手臂,示意自己投降了。

李若兰这才放开钟夏,又抬手在钟夏脑袋上抽了一下,“真娶了一个疯子!有你后悔的时候!真要是有需求,买个充气娃娃算了!”

店里来了客人,钟夏开始忙碌。

李若兰回了自己的隔间里,躺在小床上,想起钟夏的话,又想起田梁来。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如果非要嫁一个人,选择他应该是没有错了。

可是……

李若兰抓着头发,一脸的痛苦。

跟一个男人厮守一生——感情和心理上,她还是无法接受。

仔细想想,真嫁给田梁,白天乖乖的当个家庭主妇,晚上还要被男人睡,更要生孩子带孩子,还要处理婆媳关系……真那样的话,还不如就这么在钟夏这里混日子呢。虽然清苦了点儿,可却简单平淡,没什么屁事儿。

晚上休息前,李若兰习惯性的在小床上等在着隔壁的收音机声音响起。

“每天都听这个,不烦啊?”

“很好听啊。”

“啧啧,也许只是声音好听,本人是个肥婆。”

“那有什么呢?反正我也就是喜欢她的声音。”

“好吧。”李若兰点上一支烟,“你真打算娶个疯子?”

“如果不是太疯,应该会吧。”

“唉,你这是饥不择食了吗?”

“没个正经。”

“哈哈,我懂,我懂。每天跟我这么一个大美女朝夕相伴,很容易生出一些歪歪心思。哈哈哈。”

“你可拉倒吧。”钟夏啐道,“我就是真饥不择食了,也不能对你一个‘男人’感兴趣的。”

“啧啧,问题是,我现在是女人啊?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李若兰忍不住笑,“也不知道是谁,每隔几天,就会干点儿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你别胡说啊!”

“胡说?你以为你动作放的很轻,我就不知道啦?”李若兰一点儿也不掩饰嘲讽的意思,“你可别忘了,两张床之间,只有一张三合板!”

“你……”钟夏有些气急败坏,“听说长了虎牙的女人,嘴巴都毒得很!果然如此!”翻了个身,钟夏背对着三合板。

李若兰笑着摸了摸自己尖尖的小虎牙,刚要回嘴,却又是一愣。这死瞎子,又看不到,怎么会知道我有两颗虎牙呢?应该是听旁人说的吧。“你不觉得长了虎牙,看起来也很可爱吗?”

“麻衣神相说,长了虎牙的女人,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可爱,与人和善,内心却有很多想法!而且婚姻也很不幸。”

“呦呦呦,钟半仙儿,啥时候研究面相了?来来来,你看看我这面相,婚姻是能有多不幸?难道比要娶一个疯子的死瞎子还不幸?”

钟夏的脾气一向很好,可被李若兰嘲笑了这么久,实在是又羞又怒,咬着牙,脱口道:“你?眉头部分倒转向印堂方向生长,是为眉毛逆生。你左右眉毛皆逆生,一生不善处理感情。且父母去世皆不能送终。鼻头儿太尖,说明你这人十分自私,尖酸刻薄,攻击性强,心狠手辣!嘴唇太薄,说明你说话恶毒的很!下巴太尖,说明你晚景凄凉!更可笑的是,你胸前有颗痣,说明你生性好色。背后有痣,说明你一生都倍感压力!你呀!就是个笑话!”

说完这些,钟夏感觉到胸中一口恶气终于消散,整个人都十分舒畅了。不过,等了许久,不见李若兰回话,钟夏便有些担忧起来。

是不是说的太重了?

作为朋友,实在是不该这样的。

再说了,自己也就是因为在胡所长面前冒充了一回算命先生,感觉挺过瘾,平时就关注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其实就是个半桶水。随便跟人这么瞎扯,实在是不好。

“我很好奇啊。”李若兰终于开口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背后有颗痣。你一个瞎子,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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