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熏作为人类的孩子出生，却在笼子里成长。笼子让我和姐姐的意识想交流，却教会了苏熏能够生存下去的能力，即使这种能力会让周围的人陷入不幸。
就算已经明白了大致的道理，我还是嘴硬：“笼子就是笼子，就算和它对话也不会有什么用。”
典机：“对于我们一般人来说确实如此，可是苏熏在神的子宫里度过了婴幼儿事情，神的子宫就像他的妈妈。神的子宫没有一般的道德感，如果它真的把苏熏当成自己的孩子。为了让苏熏生活下去，它一定会教给苏熏能够让所有人臣服的能力，即使这种能力不该为人所掌握。”
都说存在即是有用，可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赋予对方行动的意义。苏熏的行为是不该存在的所以我们要将他清除掉。
很奇怪，自从在屏幕里看到婴幼儿时期的苏熏，我对他的恨意竟然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怜悯。
他的罪，是整个研究所的罪。我们把一切都安在他的身上，真是不公平。
“我们所做的一切总有目的。苏熏为什么要这么做？”
斩六诧异：“他根本没有任何的道德可言，凡事只凭自己开心，将别人转化成活尸人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
我摇摇头，这一切都说不过去。
“就算是设计照顾自己的研究员，他也是为了不再吃到讨厌的蔬菜。对于一般人来说，就算吃蔬菜很讨厌，也绝对到不了清除掉给自己蔬菜的人的程度。可是，他从小生活在神的子宫，从来没有人带他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就算告诉了他应有的知识，也没有给他实践的机会。在他的世界里，能不能不吃蔬菜就是头等大事。他只是采用了一个能够解决的方式。”
“可是……这也太……”
斩六挠挠头，对于心思单纯的他恐怕是很难理解的事。可我不同，自从进入了笼子，我见证了种种匪夷所思之事。不知不觉中，和斩六相比，我的思考方式更接近于苏熏。
“就算苏熏跟照顾自己的研究员说‘不想吃蔬菜了’，难道研究员会听他的吗？一定会以你是小孩子，长身体需要吃蔬菜拒绝，明明谁都不肯听他的话！”
我的声音忽然放下，最后这一句不是为了苏熏，而是为了我自己。
“对不起了敦敦。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斩六耷拉着头，他虽然单纯，但也敏感，大概很快的感受到了我心中的愤懑。
典机：“你说的很对。对于他来说，可不可以不吃蔬菜是头等大事。可我们没有抑制过他的表达。如果他真的讨厌，就算说出来不管用，还可以扔掉勺子，打翻餐盘，大声的叫喊。可他一次也没有。就算我们是与他朝夕相处的研究员，想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太难了。”
用尽全力的去表达……我也没这么做过，就算再受不了母亲的暴力，受不了父亲的执着，我都咬牙忍耐。仿佛我说出“承受不下去了”，就是对我家庭的背叛。明明我的内心已经千疮百孔，明明再也容忍不了。一直到了最后，我杀了他们。为什么我要看着他们彻底崩坏呢？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捂住脸哭了，这一刻我不得不承认。我看到了自己卑劣的本性，和苏熏一样。刚刚的我，根本不想给苏熏开脱，我只想原谅自己。
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我的手上，顺着手指之间的缝隙流了下来。
斩六轻轻地拍我的后背。他的手很小，力道很轻，他还刻意的放缓了频率，仿佛是怕把我拍的岔气。
可我的眼泪收不住，越哭越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次睁开眼，斩六还是站在我的身边。典机还是在屏幕上看着实验的记录。他戴着蓝牙耳机，为了不打扰我哭泣。
我忽然感觉很害羞。我已经是大人了，却还要别人来哄。我的脸一定红了，否则脸颊怎么如火烧一般。
这是自怜自艾的最后一次哭泣，过去我已经无法改变，我要为了未来去努力一次。
我走到操作台前，典机看着记录，手指不时的操作一下，调整观看进度，以及实时数据。
我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在笼子里见过姐姐，难道我也算是和神的子宫交流的人吗？”
“什么？你在神的子宫里见到过人？”
斩六立刻插了嘴，他对我的话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神的子宫的拟态是什么样？是胖是瘦？喜欢说什么样的话？喜欢跟人聊天吗？”
斩六看起来比我要兴奋得多。虽然我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感觉。
“我只是在里面见过姐姐……”
典机：“那是陈默默的意识。但是也未必。她的意识确实转化成数据存储于神的子宫，而你确实将数据再次转化为意识。可谁能证明你看到的就是陈默默呢？可能只是神的子宫本身，为了和你亲近，它借用了你姐姐的皮囊。”
“可她确实是我姐姐，她知道只有我姐姐知道的事！”
典机：“那只是你姐姐意识的残留，意识想留存，一定要有记忆的支撑。打个比方，意识就是一帧一帧的图像，记忆就是记录图像顺序的时间轴。如果没有记忆，意识也是破碎的。”
如果那不是姐姐，我到底在跟谁交流，我的眼泪我的痛苦……从头开始只有我一个人承受吗？这太让人绝望了……
典机：“不过只要有意识，笼子说不定真的能够虚构出陈默默的人格。你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
笼子里出现的姐姐既是她也不是她……我的学习能力不足以让我理解这么复杂的事情！
斩六兴奋的跳了起来：“说不定真的可以啊！典机！”
在斩六殷殷的期盼中，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是想让我再次进入笼子吗？”
典机：“如果你不愿意……”
我：“我愿意。”
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我本来温柔的父亲陷入了癫狂，让我的生活乱成一团麻。我需要知道我也有权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