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也许自己想多了。
肖红光虽然不是个东西,但确实很喜欢陈芳。或者将来结了婚,自然就会踏实下来吧。
抛开这烦乱的心思,钟夏继续一边按摩,一边从老疯子的“过去”偷学本事。随着对“过去”的熟练观察,钟夏感觉自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如同播放一部影片,渐渐的可以倍速、快进、倒退,挑挑拣拣的掌控。
傍晚时分,一脸倦色的李若兰终于回来了。她直接瘫坐在沙发上,瞅一眼仍在给老疯子捏拿穴位的钟夏,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两个过不成日子的人,为啥还要凑合在一起呢?离了不行吗?”
钟夏“看”了李若兰一眼,正要回个话,却又愣住了。因为他不仅看到了崔晓家里发生的事情,也看到了李若兰收拾行李准备走人。
李若兰也没指望钟夏回答,继续说道,“崔晓也是,她妈脑子有问题,她脑子也有问题。过得不痛快,走人不就得了。就算是亲妈,也没必要跟着她一起遭罪吧?”
“两口子又打架了?”钟夏明知故问。
“这次厉害了。”李若兰道,“崔晓她妈的胳膊被打断了,她后爸的手指被崔晓她妈用菜刀狠狠的剁断了两根。崔晓拉架,还被她妈乱挥的菜刀伤了手臂。一家都是伤员。”
钟夏苦笑,也有些同情崔晓。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好像没什么资格同情别人。“累了吧?趴下我给你按按?”
“可拉倒吧。我可不想当你的小白鼠。”
“又按不死人,怕啥?”
李若兰连连摆手,开口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又改了想法。“行吧。”就算是照顾崔晓几天,自己也待不长了。让这个死瞎子练练手也行。起身来到按摩床边,咧着嘴道,“医院里跑了几个小时,累得我脚底板疼,先给我捏捏脚吧。”
“可以。”
李若兰脱了鞋袜,抻了抻脚趾,道,“你没有恋足癖吧?”
“没有。”
“那可惜了。哈哈哈。”李若兰道,“我的脚咋样?漂亮吧?哦,你看不见……咦……哦哦哦!疼!轻点儿我去!”
钟夏笑了笑,想起李若兰要走了,心底竟是有些伤怀。毕竟,李若兰算是他有生以来唯一的朋友了。“你要照顾崔晓几天啊?”
“要不了几天吧。”李若兰叹道,“崔晓伤得不重,就是皮外伤。年前总是能脱身的。”
“离过年也没几天了。”钟夏道。
“是啊。”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钟夏专心给李若兰捏脚,片刻之后,起身,让李若兰趴在按摩床上,开始给她推拿。“感觉你的情绪有些不对啊。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李若兰一怔,心说莫非瞎子还能感受到别人的心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原本,我打算今天就离开这里的。崔晓家临时出了事情,再耽误几天吧。”
“打算去哪?”
“还没想好。”李若兰道,“总是要去个大城市的,毕竟大城市里,工作好找,又赚钱。”
“也是。”钟夏道。
“等你攒够了钱,也可以去大城市开个店,比这里好赚钱。”
“不了。”钟夏道,“我这辈子,是不会离开这里了。”
“为啥?”
“我爷爷葬在这里,将来师父师娘也会葬在这里,我要在这里守着他们。”钟夏笑了笑,“找到落脚地儿了,给我来了电话。说不准……说不准将来我有钱有闲了,还会去看看你。”
“嗯,一定。”
“要是混得不好,待不下去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家里的房子是破了点儿,但总是可以住的。”
李若兰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说道,“好。”
转眼,一周之后,李若兰帮钟夏彻底把按摩店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这才上了车。打开车窗,看一眼站在店门口面朝着这边的钟夏,李若兰抿了一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
听着熟悉的汽车发动、渐行渐远的声音,钟夏有些惆怅。
回到店里,来到呆坐在沙发上的老疯子身后,伸手帮他按了两下头上穴位,钟夏有些无力的说道,“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早晚是要肆意狂奔的。”
老疯子双目呆滞的看着前方,听到钟夏的话,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却是没有发出声音。过了一日,喜欢李若兰的那个青年又来了,按摩的时候,拐弯抹角的询问李若兰的事情。
钟夏看他挖空心思的琢磨着对话技巧,很是替他揪心,干脆直接说道,“你是不是喜欢她啊?”
“啊……哪有哪有!误会了误会了。我就是……我就是随口问问。”青年连忙否认。
“她已经离开了,说是要去大城市里打工赚钱。”钟夏道。
青年愣住了,迟疑了一下,问道,“啥时候的事儿?”
“昨天刚走。”
“去哪了?”
“不清楚。”钟夏笑道,“我手机里存了她的手机号,要不……你自己问问?”
“这个……咳,我……”
“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呃……”
钟夏掏出手机,递给青年。
青年略作迟疑,便接过手机,翻找到了备注“李若兰”的号码。直接记到自己手机上,保存下来。“嗯……贸然打电话,不合适吧?”
“问我就算是白问了。”钟夏道,“我又没谈过对象,更没追过女孩子。”
“我之前加了她微信的,后来被她拉黑了。”青年很是为难,“她不会一生气,手机号码都换了吧?”
“不好说。”钟夏敲了敲青年的背,“要加钟吗?”
“啊……不用了。”青年起身,穿上外衣,付了钱,又看看钟夏,挤出一丝笑容,道,“谢了兄弟。”
“客气。加油,我看好你。”
“呵呵,谢谢。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田梁。”
“钟夏。”
“李钟夏?”
“就是钟夏。”钟夏胡扯道,“我姐跟我妈姓。”
“啊,这样啊。好好。”田梁笑了笑,道,“那我走啦。”
“嗯。”
送走田梁,钟夏继续给老疯子捏拿。
学习老疯子的本事,帮老疯子治病,如今就是钟夏的首要任务。日子平淡如水,新年悄然而至。师娘偶尔会过来帮忙,天气好的时候,师父也会出来锻炼。钟夏从老疯子身上学到的本事,用在了师父的身上。也不知是推拿起了作用,还是师父锻炼的勤快,竟是眼看着要好利索了。老疯子的疯病虽然没有彻底痊愈,可却渐渐的少了几分呆傻气息。至于生意……在短暂的惨淡之后,总算是慢慢有了起色。虽然还是大不如前,却勉强还能糊口。
年三十。
师娘跟师父在店里准备酒菜,钟夏却回了一趟肖家沟。
肖家沟的后山上,钟夏的爷爷,葬在这里。
触摸着冰冷的墓碑,钟夏潸然泪下。
“爷爷,过年了!”
“太久没来了,这些日子,店里很忙……哦,我有了自己的按摩店,能养活自己了。这多亏了师父和师娘仁慈……我还学到了更厉害的本事,许老先生家传的中医……我的眼睛,能看到很多东西。这个秘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爷爷,过年啦!”
手机来了信息,钟夏抹了一把眼泪,摸出手机。
是一段语音。
“死瞎子!新年快乐。”
忽然,有什么东西打了过来,正好打在钟夏的后脑勺上。钟夏吃痛,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脑袋。不远处传来孩子的笑闹声。
钟夏听出来了,是二婶家的那个兔崽子。
那兔崽子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冲着钟夏扣下扳机。
塑料子弹又打了过来,这次的准头也是极好,直接打在了钟夏的脸上。
钟夏心里窝着火,睁开眼,透过墨镜怒视那兔崽子。片刻,钟夏冷声道,“铁锤家的那小子要是知道你偷了他十块钱,你说他会不会打死你?”
小兔崽子本来还想再给钟夏一枪,闻听此言,直接愣了。支支吾吾了片刻,道,“我没偷!你咋知道的!”
“你花十块钱买了两包辣条,买了一瓶饮料,还买了棒棒糖和一支笔。”钟夏脸上带着冷笑。
小兔崽子慌了神,“死瞎子……你……你别跟他说!”
钟夏走过去,站在小兔崽子面前,嘴角一扬,挤出一张恶脸。“你爸妈床垫子地下,是不是藏了好多气球啊?”
“你咋知道。”
“家里有针吧?”
“有啊。”
“你偷偷的用针把那些气球都扎个小窟窿,我就不跟别人说你偷钱的事情了。就连你偷你同桌的橡皮擦的事情,我也不跟人说。”狠狠的摸了一下小兔崽子的脑袋,钟夏道,“不想挨揍,就老实听我的。”说罢,拄着盲杖离开了。
时候不早了,师父师娘应该已经做好了饭菜。
睁着眼,一路横穿肖家沟。
看着肖家沟里一排排新房,钟夏心里多了个想法:等有钱了,自己也要盖一栋楼。
手机又响了,是李若兰打来的电话:“死瞎子!咋不回我信息啊。”
“还没来得及呢。”钟夏道。
“哦,这样啊。”李若兰咂舌,“过年了,好快呢。”
“是啊。”钟夏道。
“挺无聊的,你在干啥?”
“等公交。”钟夏道,“邻村路口的公交,个把小时才有一趟,有的等了。”
“你回老家了啊。”
“给爷爷烧纸。”
“哦。还好吧?”
“还好。”
“你师父咋样了?”
“眼看着快恢复了。”
“是嘛,恭喜恭喜。”
“呵呵。你跟田梁,咋样了?”
“还说!你要气死我!谁让你把我手机号给他的?”李若兰气道,“整天不是短信就是电话,烦死了。”
“富二代呢,嫁给他,一辈子不愁吃喝。”
“嘁。没劲!对了,我跟你说哦,我又换地方了,也换了新工作。这次还不错,每个月五六千呢。”
“又换了?好吧,这次打算干几天?”
“看看吧,顺心就干几年。”
“你也没顺心过。”
“那倒是,哈哈哈。大年三十了,准备吃啥好东西?”
“师父师娘准备的,我还没到店里,不清楚。”钟夏道,“应该很丰盛吧。”
“啧啧,真羡慕。”李若兰有些唏嘘,“一个人,真无聊,逢年过节更没意思。”
“所以呢,田梁是真的很不错的。”
“滚一边去!没话说了是吧?没话说挂了吧。”
“好。”
钟夏挂了电话。
李若兰又打了过来。“死瞎子!你还真挂电话啊?”
“不然呢?”
“呃……我发现,在外面到处跑,其实挺累的。”
“所以呢,嫁人吧,安稳下来。”
“嘿你……不跟你扯了,田梁那混小子又打电话来了。挂了哈。”挂了电话,把田梁的号码接进来,李若兰没好气的回道,“又干啥!”
“开门。”
李若兰一愣,看了看房门。“你别说你就在门外。”
“嘿嘿……我来陪你过年。”
李若兰深吸一口气,道,“哥屋恩!”
“嗯?”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