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甲很久没剪,扫过我的脸时,火辣辣的疼。

“为什么你不能像默默一样!为什么你要一直和我作对!”

我和姐姐本来就是不同的个体,怎么能一样。只是死去的那个比较好。难道为了让你开心,我也要死一次吗?

这一刻我恨母亲。

她发了狂,死命的拽我的头发,牵动着我的头拍向桌子。鼻子按到桌子边缘,眼睛直接撞到桌面上。

好痛!我的眼前一片片发黑。

视野里出现了黑色的气球,还有红色的边缘。黑色的圆环变得不规律了,黑色的火焰将我吞噬。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我会被母亲杀掉!

她倏地拉开抽屉,将我的双手按入其中,然后“咔”一下关上抽屉。手臂上的疼痛,让我清醒了!

我真的要死了!她是我的母亲,应该是我最爱的人,但她感受不到我的疼痛!甚至还以此来消解痛苦……

我终于明白了,母亲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她太痛苦了,悲伤的情绪让她无法继续下去。可她又忿忿不平。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这么痛苦?果然最爱默默的是我,你们只是假装很难过,谁也不能明白我。我要让你们也想起默默的好。”

如果我也死去?母亲会如同怀念姐姐这般怀念我吗?

恐怕很难。我没有姐姐优秀,我从来都只是姐姐身边的陪衬。同学们介绍我,也会说我是陈默默的妹妹。

可就算是绿叶,就算是充话费送的小礼物,就算是精致糖果的包装盒,也有其存在的意义。

我就是我,根本不需要死去一次证明价值。

不。只有活着,才能证明我比姐姐强。至少在寿命上,我比她活得久。只要活得足够久,我学习的知识会超过她,也会结交比关山信更优秀的男孩子,最后也只有我能够侍奉在父母跟前。

我一定要活下去才行!

我的视野还没有恢复,但我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门的方向走去。

“你干什么?真是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早知道一出生我就该把你掐死!”

母亲的声音还在靠近,她将此生能想到的所有诅咒人的话都对我说了一遍。我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罪过。

“你长大了也会危害社会!现在就杀了你好了!”

好痛!已经碎掉玻璃表面的石英钟为什么还在家里?意图用双臂遮挡的我,手上被划了一个大口,血顺着我的胳膊,流到了我的身上。

我的眼前更黑了。

可能是因为看不见,我的耳朵反倒灵敏了许多。

她靠近我了。手里还拖着重物。

我已经跑到了客厅,可我看不清楚,跑到了门的反方向。门对着全封闭的阳台。遮光窗帘关着,我靠着窗帘旁边透出的一点点微光确定了自己的方向。我贴着窗户站着,因为失血过多而发晕。

她手里拿着什么?我不记得家里有不得不拖动的,尺寸大重量也大的东西。

金属与大理石相接触,发出让人心悸的声音。

啊!是厨房的白钢灶台!

家里能砸的东西都已经砸烂了,她终于将心思放到了不能被砸烂的身上。白钢灶台很结实,但是有几块白钢拼接而成。只要肯费工夫,总能拆烂。现在她要来砸烂我的脑袋了,只因为我不像她一样难过。

神啊!请救救我!请将我从崩坏的家庭中解救出来。

我的眼前一片黑,连仅有的一点光也要失去。

神明不会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我掀起了窗帘。

“bang!”

一声巨响之后是静默。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她停止了行动。

我颓然坐在地上喘粗气,一点没有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我的身上酸痛难忍,手臂稍稍抬起一点就感到刺骨的疼痛。我的双腿酸麻,瘫倒时也没有任何感觉。

我的脑袋却清明万分,我甚至能感受到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呼吸。

她呢?

和那声巨响一起离开了?

怎么可能,又不是科幻小说。只是拼命砸地,就会到下面的世界。

她一定在看着我。

屏住呼吸。

刚才明明想杀死我,现在却换了另外一种方式。难道她认为直接让我死去太便宜了?所以要在死前折磨我?

明明我也是她的女儿,她对我却没有一点怜悯。

我拉住脖子上的石头项链,小心的摩挲,尽量不发出声响。

爸爸!救救我!

可是他仍然没有回应我的呼唤。石头根本没用。

我不敢出声,也没人靠近我的家,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的家。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眼睛里的黑色气球开始消失,我渐渐变得能够看清东西了。

勾勒出的轮廓越来越明显。母亲的头上长出了叉子。

不,是她的头上插着叉子。只是她身穿绿色的毛衣,头上的叉子又和她的头部宛如一体。我才会怀疑她曾经孕育过两个孩子的身体,也能长出叉子。

她乱丢厨房里的东西,才会让厨房里的叉子飞出来。我听到的巨响是她和白钢灶台的一部分一起落下的声音。

她死了,在那一刻。

“爸爸!妈妈死了,我怎么办?”

落下电话的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泪流满面。

我不确定是否杀死了母亲。我只是扬起了窗帘。可我还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爸爸。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我需要他的支撑。

“没事的敦敦。一切都交给爸爸。”

他说的很好听,可他为什么会带着一大群奇怪的人来。他们穿着各异,有外卖员的制服,有上班族的西装,还有运动员的专业运动服。

他们好像进入了无人之境。从窗帘上沙发上书桌上找出血液的痕迹,飞快的清理掉,又将母亲抬起,最后将整个房子复原。

碎掉的时钟换上了新的玻璃盘,白钢的灶台重新镶嵌。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

“敦敦,你要忘记今天的事。”

父亲握住我的肩膀,眼睛里有泪水。

此时的我毫不怀疑,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他的双手染上了鲜血。而我也必须要守护他才行。

可我当时从来没有怀疑过,父亲带来的奇怪的人究竟是谁。

我没有姐姐聪明,也没有她的逻辑思维能力。

如果是姐姐,她能够想到这里吗?

母亲死后的第二天,父亲敲开了我的门。

“我们有机会重新成为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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