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陈敦敦。我一直以为我和关山信不一样。他是个为了能够生存下去,而不择手段的伪善者。而我,为了清除活尸人,可以付出所有。

“清除完了呢?”

有虎牙的他问我。他的笑容很像小孩子,看起来很阳光。我不喜欢跟他说话,但是他喜欢跟我说话,总是像小鸟一样喳喳喳。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清除完,活尸人无法穷尽。所有猎尸者都是活尸人转化未成功的人。

猎尸者拥有异能,能够打败一般的活尸人。但是绝大多数人在被转化的过程中,就算有机会反抗,也不愿杀死自己的亲人。如果没有其它猎尸者的介入,转化一般会成功。

当然也有我这种,能够直接杀死活尸人,直接获得成为猎尸者资格的。

我杀死的第一个活尸人是我的父亲。

姐姐死后,父亲很少回家。有时我半夜因为噩梦惊醒,会看到父亲回家拿换洗衣服。

“敦敦醒啦?继续去睡吧。”

大概是因为一个月都没见到,父亲的笑容竟然带上了讨好的意味。

“呯!”

寂静的夜里,卧室传来一声巨响。就算是一直和气的父亲,脸上的笑容也僵掉了。

家里能砸的东西都被母亲砸烂了,听声音,应该是挂在墙上的石英钟。那是他们结婚时收到的礼物,器物的年龄比我和姐姐都要长。我一直以为它会因为位置很高躲过一劫。

可是,母亲的怒火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得多。

我能理解母亲的痛苦,姐姐是我们的宝物。当然,如果母亲没说那句“如果死的是你就好了”,我想我还是会把她当成我最爱的姐姐。

在此之前,我从未感到父母偏心。虽然姐姐更漂亮活泼,可是父母给予她的一样给予了我。

然而一切都在姐姐死亡之后崩塌了。

“都怪你没有看好姐姐!你们两个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怎么能让那么恶心的小孩靠近她!”

我喜欢姐姐,也愿意呆在姐姐身边,可这并不代表我无时无刻不跟姐姐在一起。

可是母亲却不能理解,在她看来,我是个卑劣的背叛者,因为我的疏忽,姐姐才会死。

“已经很晚了,爸爸白天再走吧。”

我不太自然的将双手背在身后,为了掩饰小臂的伤痕。

“我还要回研究所。”

父亲转过身去。

拜托你!快来问问我!问我为什么把手臂背在身后!问我眉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问我疼不疼!

父亲回应了我的呼唤,转过了头。他习惯与摩挲试验器材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敦敦,家里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她。”

别开玩笑了!我根本应付不了母亲!她也讨厌我!她根本不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也不做饭不洗衣服不拖地!只会砸家里的东西!我根本拿她没办法!

“敦敦,这是护身符。如果感到难过,就摸摸它。”

爸爸给我的,是一个不规则的小石子。石子表面很光滑,泛着紫黑色的光,整体偏纤长,最长端上有一个小孔。他在孔里穿了一根线,把石子穿成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

石子冰冰凉凉,和我的皮肤直接接触。

他的笑容多寂寥啊,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明明我也是他的女儿。可他还是转过身走了。

“爸爸!”

不要逃走!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应该喊出的话,全都噎在喉咙里。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厌倦了。毕竟逃避比接受容易得多。

既然可以逃避,为什么又要留下来呢?所以我也逃走了。

网吧、自习室、咖啡厅、快餐店……我总是呆到打烊才走。每到这时候,我会莫名的对姐姐生出一股怨气。为什么死去的是她,失去家的却是我。

我的手也带上了怨气,使劲的挤番茄酱,全都落在薯条的纸壳上。

红色的酱料刺痛了我的眼睛,总让我想到姐姐落在地上迸裂的身体。

我一直很羡慕她的脸,可父母没有让我做最后的告别。

“敦敦还是孩子,会吓到的。”

吓到我的从来不是姐姐,而是你们。你们表面上怕我受伤,其实根本无视我的想法。

我早就已经接受了姐姐死去的现实。死去的人已经死了,不是应该更加珍惜活下来的人吗?

“好可怜啊。姐姐死了,只能一个人来吃麦当当。”

又开始了。姐姐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谁都知道她是我的姐姐。审视的眼神,他们期待着,希望我做出悲痛的表情,和更深层次的表演。

能将这一切都带走的,唯有时间。我必须等待,就算母亲还是歇斯底里,就算父亲还是避而不见,我也必须等待。

我的家庭没有更好的再生方法。我只能摸摸挂在脖子上的小石子。

我一直以为父亲跟我一样,是消极的。他也在等待母亲恢复正常的一天。

就算母亲扔东西的范围已经扩大到整个家,就算她将他留在家里的衣服全都减坏了,他还是不肯出现。

走出卧房的母亲也终于发现,我会回家换下衣服,再偷偷溜出去的事实。

“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肯好好学习?我现在就你一个孩子了!你还是这幅样子!”

我确实出了门,但我并没有荒废学业。只要稍微花点时间,看下我书桌里的成绩单,或者和我的班主任交流一下,就能知道的事。她却根本不愿意去看。

她疯了一般的将我桌上的化妆镜扔到墙上,镜子的碎片划伤了我的手。

“都是因为你沉迷于这种东西,才会不学好!”

我确实换了发型,也把黑框的眼镜收了起来。可我的化妆镜早就放在床头。姐姐和我住在同一个房间,我们的书桌,床,甚至桌子上的摆设都很相似。

她的化妆镜就放在桌子上,完好无损。

一直以来,姐姐都很爱美。零用钱与其用来买吃的,更喜欢用来买化妆品。她也从来不穿母亲买的秋裤,只喜欢表姐给我们带来的光腿神器。

她总是很美丽,也有爱美的权利,然而我却因为一个化妆镜被母亲抽耳光。

我坐在椅子上,左脸对着母亲,所以她也只抽我的左脸。

“啪啪啪”的耳光扇在我的脸上,我开始耳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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