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肖红光又来了按摩店里。

这个肖家沟里的文化人,一脸阴霾的瞪着钟夏。“死瞎子,有个小店开着,有吃有喝有钱赚的日子,一定很不错吧?”

钟夏听出了肖红光语气里的冷漠,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挤出一丝笑来,说道:“挺……挺好。”

“所以啊,要珍惜现在的好日子。”肖红光点上一支烟,“我有个朋友,在工商所上班。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这按摩店,就开不成了?”

钟夏闻言,立刻紧张起来。他赶紧道,“我信我信!那个……红光啊,乡里乡亲的,别这样。我跟芳……我跟陈芳,什么事儿也没有的。”

“废话!你是瞎子,她又不是瞎子,哪能看上你!”肖红光啐了一口。“总之,你给我老实点儿!要是惹了我,有你好果子吃!”

“嗯嗯,不敢不敢。”钟夏忙不迭的应承着,“呵呵,红光,要不要给你推拿一下?我的手艺,也还行的。”

“来吧。”

钟夏赶紧帮肖红光推拿,脸上堆着笑,讨好的说道,“以后啥时候想推拿了,就直接过来。”说着,钟夏偷偷睁开了眼。“自家生意,以后还要红光多多照应。”钟夏的眼睛,“看”到了肖红光的过去,也通过肖红光的过去,看到了陈芳的模样。

“好说。”肖红光轻哼一声,脸上难掩得意神色。

钟夏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见肖红光爱理不理的,也便不再说话。一直过了个把小时,肖红光才起身离开。至于推拿费用,自然是不会给的。

钟夏隔着墨镜,盯着肖红光的模糊背影,脸上堆了许久的笑容渐渐收敛,压低了声音,咒骂了一句“鳖孙”。骂完了又觉得不合适。因为按照辈分来说,肖红光要喊钟夏一声爷爷的。骂那夯货鳖孙,不就等于骂自己了嘛。

晚上,陈芳拿着扫把帮钟夏打扫卫生的时候,钟夏很意外。也还有些担心,担心肖红光知道陈芳来给自己帮忙,会打翻了醋坛子。“你……不怕肖红光吃醋啊?”

“怎么会。”陈芳笑了笑,又有些尴尬,“原来你也是肖家沟的,我之前都不知道。那个,你别生气啊。他就那样,嘴臭的很,倒是没什么坏心的。”

钟夏笑笑,不置可否。

“昨天那么利用你气他,真心对不起。”

“没关系的。”钟夏眉头微蹙,面露迟疑。白天时候,“看”了肖红光的过去,钟夏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此时面对陈芳,钟夏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陈芳,免得她遗恨终身。

可又该怎么跟她说呢?

说肖红光其实很想出国工作,只是没有面试成功?说肖红光确实是在家干了农活,也确实跟那女人鬼混了?说肖红光曾经拿睡了陈芳这种事在同学面前炫耀?

不好说啊。

毕竟,这些事情,自己本不该知道的。

思来想去,钟夏道,“芳芳,你觉得……觉得红光这人……咋样?”

陈芳看了钟夏一眼,微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他不咋地?”

“呃。”

“唉,我承认。”陈芳道,“红光这人……有时候是有点儿仗势欺人,有点儿趋炎附势。可是……人无完人啊,哪个人还没有点儿臭毛病呢?这社会,就是个大染缸。呵,其实红光自己也说过,他说他不喜欢自己的这种卑劣人性,也常常反省。”顿了顿,陈芳又想起了肖红光曾经跟她说过的一些话。“你看啊,就拿一个普通人而言,在面对大领导的时候,总会难免伸出双手去握手,甚至会不自觉的点头哈腰,至少也会换上恭敬的语气,开口必说‘您’。而在面对一个乞丐的时候,肯定不会用敬语。或许会好心给个块儿八毛的,也感觉自己在施舍一个可怜人,感觉自己高人一等。”又笑了笑,陈芳继续说道,“上次他跟你说话那么不客气,也是因为习惯吧。他说你们村里的人,都是这么跟你说话的。他平常不这样的……”

陈芳说了一大通肖红光的好。

钟夏只是以沉默应对,他觉得陈芳比自己更像个瞎子。忍了许久,钟夏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肖红光不是个好人。”

陈芳一愣,哈哈一笑,道,“好啦好啦,你也别生气了。地我扫完了,还要回去工作,走了哦。”

钟夏叹气,想叫住陈芳,甚至有些冲动,想告诉她自己“看”到了一切。然而,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沉默。现在俩人关系还挺好,自己说什么,陈芳都不会相信的。等哪天他们再吵架,自己火上浇油好了。反正他们俩经常吵架,机会有的是。

钟夏很清楚,拆散了他们,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陈芳就算是单身了,也不会看上自己一个穷瞎子。但是——感觉依然会很痛快吧。

睡觉的时候,钟夏做了一个美梦,梦到陈芳幡然醒悟,意识到肖红光是个伪君子。悔恨不已的事情,投入了自己的怀抱。那柔软的身子,让钟夏意乱情迷。

翌日早上,钟夏不得不换了内衣。

都说春梦了无痕,有没有痕,钟夏不清楚,他看不到。钟夏是个瞎子,看不见这个世界,却看得见人心。比如有些衣着光鲜的客人,看起来人模狗样,彬彬有礼,背地里却常常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有些疾言痛斥人心冷漠的客人,遇到事情,比任何人跑的都快。比如有些满嘴骚话自命风流的客人,却从来没有碰过女人……

再比如这个口口声声说是担心钟夏没人照顾,所以才辞了工作回来的李若兰,明明就是因为跟人吵架,被公司售楼部辞退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不在你能行吗?地也不扫,桌子也不擦。”李若兰抱怨着,“墙角都有蜘蛛网了。”

钟夏道,“没有你,我都活不成了。”

“嘁,你还不领情了?”

“领情领情,你能回来帮我,我太感谢你了。”

“说这么多屁话有啥用,来点儿实际的。”李若兰哈哈笑道,“请我吃大餐吧。”

“你想吃什么?”

“简单,先来二斤牛肉,再来一斤羊杂。油焖大虾不错,来一份儿。重要的是酒,给你省点儿好了,一瓶老村长就够了。”

“要不要来点儿特别的?”

“啥特别的?”

“炖人肉咋样?”钟夏道,“把我炖了,应该够你吃几天的。”

“你就恶心我吧。”李若兰道,“我怕我吃吐了。”

“不会,吃人肉又不会怀孕。”

“啧啧啧,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啊。”李若兰扛着扫把,来到钟夏面前,冲着钟夏必出中指,“真是长能耐了。厉害厉害!”

“呵呵。”

“呵你个头!”李若兰把扫把丢到墙角,“我去补个觉,昨晚上没睡好。”

网吧里玩了一通宵的游戏,能睡好才怪。

李若兰进了隔间,隔间里黑灯瞎火的。李若兰要睡觉,也便没开灯。摸到床边,掀开被窝直接扑到了床上睡觉。

钟夏想起一事,喊道,“我换洗的衣服放在床上了,你别给我乱丢啊!”

李若兰困的厉害,也没听清钟夏说什么,直接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这一觉睡的很踏实,一直睡到天傍黑儿,李若兰癔症了一会儿,又皱了皱鼻子。好像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儿啊。很熟悉,又陌生的气味儿。

睡梦中的李若兰眉头一蹙,感觉脸上有什么物件,愣了一下,伸手拿起来,打着哈欠看了一眼。只是隔间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干脆随手丢在枕头旁,继续睡觉。片刻,李若兰又皱了皱鼻子,之后猛然一愣。

她霍然起身,打开灯,然后拿起枕头旁那物件,脸都黑了。

“钟夏!!!”

“干啥干啥!喊啥呢!”

“你是不是故意的?”

“啥啊?”钟夏杵在隔间门口,一脸茫然。

李若兰看了看钟夏的神色,又看了看他戴着的墨镜,之后一脸嫌弃的把手里的东西丢进垃圾桶里。“没什么。”

“你有病啊?”钟夏抱怨了一句,“赶紧起床,该做饭了。”等到李若兰下了床,钟夏进了隔间,在床上摸索一阵儿,问道,“我换洗的裤衩呢?”

“没看见。”

“哎?奇怪了。”钟夏挠了挠头,道,“明明放床上的,我不是还跟你说别给我乱扔吗?”

“一直就没瞧见。”李若兰随便梳了梳头,“我去做饭了!”

钟夏到底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换洗衣服,从隔间里出来,嗅到炒菜的香味儿,钟夏忍不住笑。已经有太多天没有吃到“家常饭”了。虽然李若兰的厨艺不咋样,但感觉是不同的。总是比大街上饭店里买来的饭菜吃着更温馨。

李若兰瞟了钟夏一眼,注意到钟夏脸上的笑容,又想起了睡觉时的糗事,登时又开始怀疑钟夏是不是故意的。毕竟,这“猥琐”的笑容,一看就是没干什么好事儿!

越想,李若兰越觉得这事儿极有可能!

毕竟啊,一个年近二十,又没有碰过女人的小青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守着自己这么一个大美女,肯定会有那么点儿歪歪心思!又知道自己是个死瞎子,没戏,难免就会做出些变态的事情来!

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死瞎子给“猥亵”了,李若兰心里有气。恶狠狠的瞪了钟夏一眼,琢磨着要是不好好的捉弄他一下,实在是难消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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