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村镇的东西大街,就是镇上的主街道。每逢阴历的二四六八,是赶集日。今天初六,正是赶集的日子。主街两侧,摆满了各种摊位。镇上最大的家家乐超市又在搞促销活动,门口一侧搭了个台子。年轻的小姑娘在上面又唱又跳的,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女孩儿看一眼前面的拥堵,抱怨道,“人好多啊,开车怕是不好进啊。你的脚能行吗?咱走着进去吧?”

钟夏捏了捏脚腕,道,“还有点儿痛,应该没事儿吧。前面不远就是镇卫生院了。”

“那就走着。”女孩儿说着,看了一眼油表,“油不多了,记得提醒我加油。”下了车,又搀扶着钟夏下来,扶着他慢慢挪动,进了镇卫生院。

看病的倒是不少,排队许久,给医生看了,又排队拍了片子。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扭伤了,有些肿胀。医生开了点儿消炎药和膏药贴。女孩儿放了心,搀着钟夏出来。距离吃午饭还有段时间,女孩儿看了一眼热热闹闹的家家乐超市,略一沉吟,对钟夏道,“你现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着,搀着钟夏,让他挨着停在路边的一辆车旁站着。

钟夏答应了一声,微微侧耳,听着不远处舞台上的歌声。听声音,应该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儿吧,唱的倒是挺好听的。钟夏想睁开眼看看,又担心被人注意到自己诡异的眼睛,干脆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挺多的,钟夏能感觉到身边的呼吸声。

忽然,有人撞了钟夏一下,钟夏脚下趔趄,差点儿没站稳了。

“对不住对不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钟夏笑了笑,“不碍事。”

那男人匆匆离开,走出人群,一边走,一边抬起手,看了看手里抓着的几张红票子。脸上浮现一丝得意,正要将钱收起,却忽然看到一只白嫩的小手伸了过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男人一怔,看过去,“呦,小妹妹,怎么了这是?”

女孩儿瞪着眼,怒视着男人。“瞎子的钱都偷,你也真是够没底线的。”

男人脸色一寒,“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瞎子的钱了?可别乱说话!小心我抽你!”说着,想要甩开女孩儿的手,却惊讶的发现,女孩儿的力气竟然很大,不仅没能甩开,还抓的自己手腕疼。

女孩儿冷着脸,满是轻蔑神色。“混混呢,老子也当过,更见过不少。可像你这么没底线的,倒是难得一见。”说着,手上力道更大,伸出另一只手,把男人手里的钱拿过来,之后猛地往前推了一下。“滚蛋!”

男人努力,注意到有人侧目看来,更是面红耳赤。真的“滚蛋”可就丢人丢大了。以后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混啊!当下口中咒骂了一句,抬手朝着女孩儿脸上抽去。女孩儿灵巧的侧身避开,之后飞起一脚,竟是将这个大男人一脚踹趴在地上。不等男人彻底趴在地上,女孩儿又挥来一拳,砸在了男人的腮上。

男人彻底懵了。

女孩儿冲着男人的脸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说罢,转身大踏步离开。

一直来到钟夏站着的地方,女孩儿将手里刚买的墨镜直接给钟夏戴上,笑道,“赔你的。”

钟夏笑了一声,道,“谢谢。”

“走吧,我送你回家。”女孩儿道,“本来要请你吃饭的,刚才出了点儿状况,还是赶紧走吧。”不由分说,女孩儿搀着钟夏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钟夏有些好奇,想问问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不过,话到嘴边,却又闭嘴,而是慢慢睁开了眼。看了女孩儿一阵儿,钟夏摸了摸装钱的口袋,讪讪一笑。

已经散会,街上稍稍冷清了一些。只是钟夏脚痛,又是个瞎子,走的不快。车虽然停的不远,却还是走了好大一会儿。

女孩儿有些焦躁不安,却也没有催促钟夏。她倒是不怕流氓小混混,只是不想麻烦而已。赶紧把钟夏送回家,然后驱车上路,也就清净了。

眼看着到了车旁,身后却传来喊叫声。女孩儿眉头紧蹙,回头看去。却见刚才挨揍的那小偷,带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匆匆追了上来。

女孩儿打开车门,扶着钟夏上车。“车上等着。”

钟夏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坐下来,睁开眼大概看了看追来的三人的“过去”。都不过是一些普通小混混,没什么杀伤力。女孩儿肯定是能对付的。只是……女孩儿可以一走了之,小混混们也找不到她。自己大概是要倒霉的。毕竟,整个郭村镇里,年轻的瞎子并不多。小混混应该很容易能找到自己。到时候肯定是要逼问自己女孩儿的下落。不过也无所谓了,大不了就是挨顿揍而已。

事情并无意外,女孩儿轻易的打倒了三个大男人。干净利落的伸手,与娇弱身子丝毫不相称的力量,要对付几个小混混,自然轻而易举。女孩儿拍了拍手,上了车。发动车子,心情很好的哼着小调儿往肖家沟赶路。

送钟夏到了家,女孩儿也该离开了。

只是撞了人,也没有大碍,自己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看着站在院门口,戴着墨镜的钟夏。女孩儿打开车窗,微微一笑。说起来,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也不重要了。相对于彼此,不过是过客。

“走了啊。”女孩儿说。

钟夏点点头,“再见。”

女孩儿发动车子,掉转车头,离开了肖家沟,离开了这个她一生也不会再涉足的地方——至少出肖家沟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晚上九点的时候,钟夏已经睡着,却又被外面的瓢泼大雨惊醒。瞎子的听力太好,睡眠就不太好了。雨下得很大,哗啦啦的,偶尔还有雷声。风呼啸着,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哗哗的响。

片刻,钟夏忽然又愣了一下,坐起身来。

他发现,雨水的哗哗声里,夹杂着别的声音。仔细听,应该是拍门声。他迟疑了一下,穿衣下床,出了东屋,又打开堂屋的房门,一股冷风灌进来,吹的钟夏哆嗦了一下。冲着院门口喊了一嗓子,“谁啊。”

“我啊!开门开门!”

“咋又回来了!”钟夏有些无语的低声嘟囔了一句。迟疑了一下,从门后拿下雨伞,打开来,一手举着雨伞,一手抓着盲杖,忍着脚上的疼痛,咬着牙一瘸一拐的朝着院门走去。

雨下的有一阵儿了,没有伴砖的院落有些滑。钟夏一个不小心,啪叽一下,摔倒在地。

“开门哦。”女孩儿在外面急切的喊着。

过了好一会儿,院门才打开。

已经被淋透的女孩儿冲进来,龇着牙道,“好冷,冻死了。”说着,女孩儿注意到了钟夏满身的泥泞。“呀!你摔了啊。”

钟夏没吱声,关上了院门。

女孩儿赶紧接过钟夏手里的雨伞,又扶着他进了屋。

“抱歉啊,这次摔了,还是因为我,不要紧吧?”

“嗯,没事儿。”钟夏道,“你咋又回来了?”

“咳,这个……”女孩儿苦着脸,道,“说来话长啊。”说着,又哆嗦了一下,“你的衣服能借我穿下吗?冻死了。”

“你等下。”钟夏进了卧室,翻腾了一阵儿,才取来一身衣物,递给女孩儿,“不是啥好衣服,你别嫌弃。”

“谢谢了。”女孩儿说着,四下里看了看,“那个,我进屋换下衣服。”

“嗯。”

女孩儿进了钟夏的卧室,之后又苦笑起来。

他一个瞎子,啥都看不到,自己还躲起来换衣服,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啊。

衣服确实不是什么好衣服,很破旧,还有些陈年污垢,显然是洗不掉了。不过此时也不是嫌弃的时候,都快冻死了。有衣服替换,已经不错了。

等女孩儿换好衣服出来,又看到钟夏身上的泥泞,道,“你也换身衣服吧,都脏了。”

“没事儿,也没有透。反正也要睡觉了。”

“哦。”

“说说咋回事啊。”

“咳,出了肖家沟没多远儿,偶然看到了一头野猪。我琢磨着这山间野味儿也是难得一见,就想捉了。折腾了半天,野猪没抓到,天儿也不早了,我就打算走人了。”女孩儿搓着手,还是觉得冷,“有热水吗?”

“没哦。”钟夏回了一句,“看”着女孩儿,眼前浮现出女孩儿追着野猪满山跑的画面,不由的觉得可乐。是,以女孩儿的能力和以前干的破事儿来看,抓野猪倒也正常。可一个小美女追着野猪满山跑的画面,也确实可乐。

“哦,那算了。”女孩儿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上午不是让你提醒我加油嘛。你忘了,我也忘了!没油走不了,打算着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车,说不准有好心的车主愿意拉我一程。好家伙,这破地方,半天不见一辆车。难得遇到一辆,不喊他还慢腾腾的,一喊他跑的比兔子都快。老子……老娘是鬼吗!”

钟夏笑着不说话。

女孩儿继续说道,“没办法,天也不早了,打算在车里凑合一宿,白天再说。谁知道又下起了大雨,降了温,把我给冷的。嘶……实在是撑不住……阿嚏……”好像是言语提醒了她的身体,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女孩儿又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破地方,打了雨伞想来你这里凑合下,风太大,半路上雨伞折了。”裹了裹身上的破旧棉衣,女孩儿搓了搓手,看了看西屋。“那个……方便的话,借宿一晚啊。我给你房租。”说着,忽然注意到桌上的水迹。抬头看看,发现屋子太破旧,竟是有些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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