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老鼠”狼狈地在没过脚踝的污水中趟行，其中一个男人又高又壮，正架着另一个莫西干头的男子，前方满脸钉饰的杀马特女孩端平手臂，用身份手环的微弱光芒为两人照亮道路。
莫西干头伤得很重。刚刚唐吉诃德的机车砸中越野车时，一块飞溅的碎片割开了他的左腹，肠管伴着鲜血直从肚子里往外冒。
强撑着走了上百米后，他终于到了极限，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呻吟，从健壮男人的肩头滑落下去。
“霍弗！”
杀马特女孩赶紧转身帮健壮男人扶住莫西干头，这才没让他跌进污水里。三人在前方不远处找到了一个拐角，里面有处水面之上的检修平台，便在那里暂时休息。
莫西干女孩呲啦一下麻利从衬衫上撕下一条，刚准备为霍弗包扎，却发现后者的衣服底下已经鼓出一团滑腻腻的肠子。她急忙对健壮男子说：
“雷欧克，帮我把他的肠子送回去，我给你照明。不快点的话，在这种环境下会感染的。”
雷欧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不行，米莎，我们做不到。我老爹有个工友被切割机床开过腹，流出来的肠子怎么都塞不回去，肌肉给卡得死死的，只能去医院或找教堂里的牧师。”
“医院！我们怎么去医院？就算治安署不抓，你有看病的积分吗？”米莎生气地反问道。
“我们这些穷人通常只能去教堂乞求牧师们，但我刚刚……”
雷欧克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那双手就在刚刚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米莎，我们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
非主流女孩一听，立刻激动地尖叫起来：“你是在质疑我吗？你觉得是我把霍弗害成这样的？！”
“我没有……”
“当初不是大家自愿加入的吗？你说看不惯这个连梦想都不允许存在的垃圾社会，想要彻底颠覆它，所以才会加入血月教的吧？如果因为这点牺牲就退缩了，那你趁早滚出去，别再自称是我们的伙伴！”
大块头在暴跳如雷的女孩面前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小声说：“对不起。”
气鼓鼓的米莎不再理他，借着手环的微光小心翼翼地查看霍弗的伤口。毕竟只是个没什么阅历的年轻女孩，嘴上说着什么坚强和决心，很快就被那狰狞的伤势吓到了，不由自主地躲到一旁干呕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霍弗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念道：“奥蕾莉亚……”
雷欧克瞪大了眼睛，悄悄冲霍弗摇了摇头，一旁的米莎听到这个名字后则是暗暗攥紧了拳头。
霍弗没有在意，喘息了一会儿接着说：“刚才那个，是奥蕾莉亚大姐吧，米莎。”
“没错。”米莎简短地回答。再怎么生气，她也不至于对生命垂危的同伴发火。
得到肯定后，霍弗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长出了一口气，感叹道：“她还好好地活着呢，真好。”
米莎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已经抛弃我们去上层过好日子了，不要提她，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你们走吧，我已经不行了。如果再见到大姐，请不要怪她。”
“闭嘴，不许说这种话！原不原谅她是我的事，你只管好好活下去！”
“米莎，”雷欧克突然一脸严肃地压低声音说，“有人过来了。”
三人屏住呼吸，果然听见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水声在下水道里回荡，有人正像刚才的他们一样趟水而来。
米莎皱起眉头。
怎么可能？钢城排污管道错综复杂，只有常年穿行其中的“老鼠”们才能摸清其规律，别人只会在这弥漫着恶臭的黑暗中迷失方向；虽然奥蕾莉亚，不，现在应该是高贵的炽天使雷霆，她也熟悉管道的地形，但她应该猜不到三人会走哪条路线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上来？
雷欧克贴墙伏下身子，绷紧全身肌肉。水声越来越近，对方出现在拐角口的一瞬间，雷欧克便大吼一声，一个熊抱扑了上去！
一米九的大汉，二百斤的体重，这一扑击如同怒熊一样，对方毫无反抗就被他死死锁在怀中，一个转身撞到墙壁上。
然而，传来的碰撞声却不似人体，反倒像木头击打墙面的声音。借着米莎的灯光，雷欧克发现自己抱住的竟然只是个商店橱窗里的人体模型，它的头在刚才的撞击中破碎凹陷下去，看上去极为悲惨。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在雷欧克准备丢掉这个模型重新寻找闯入者时，那模型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头部和四肢的关节全部反向弯曲，又有四根手臂破体而出反抱住雷欧克，就像一只捕获猎物的巨大蜘蛛！
它张开“嘴”，上半边脑袋整个掀了起来，断端由无数歪歪扭扭的钢钉组成牙齿，眼看就要扎进雷欧克的喉咙——
“停。”
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又一只人形“蜘蛛”爬了过来，它的背上还驮着一个穿着得体的绅士。
很难想象一个皮鞋、西装、文明杖俱全的上流人士会出现在肮脏的排污管道中。那绅士摆了摆手，蜘蛛人形便放开了雷欧克，摇晃着破碎的脑袋爬回绅士身边。
“你，你是魔法师吗？我们可没惹过你。”米莎紧张地说。
“正是如此，所以我并不打算伤害各位，甚至还想救那位先生的命。”
绅士抬起文明杖，指了指地上奄奄一息的霍弗。
米莎眼前一亮，也不管人形蜘蛛有多可怕，上去拉着绅士的手说：“真的吗？请你救救他，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答应！”
“你们给不了我什么，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帮忙排练一下我的新剧本。”
“剧本……您是作家吗？”米莎疑惑地问。
绅士不知从哪摸出一张羊皮纸和一支古典的羽毛笔，这些在现代的塔都可都是稀有物品。
“如果同意的话，请在合同上签下你的名字。”
米莎脸一红：“我，我不会写字……”
“指纹也可以。”
于是米莎不假思索地在自己拇指上涂满墨汁，用力按下。
绅士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羊皮纸和羽毛笔一同化作火焰消失了。在米莎和雷欧克警惕的目光中，一只人形蜘蛛爬过来驼起霍弗，动作轻柔得像是专业医护人员。
“恭喜入职，新演员。你可以叫我……剧团长。”
绅士郑重地与米莎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