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渡因坐在走廊的座椅上，食指交叉焦躁地等待，就像一个屏息聆听产房里传出婴儿啼哭声的年轻父亲。

不同的是，这里不是产科，并且安渡因的身边已经坐了一个孩子了，那孩子还在拍着他的背宽慰着他，头上呆毛随动作一跳一跳的。

穿白大褂的医生推门走了出来。安渡因急忙上前询问，那医生疲惫地摘下橡胶手套，叹了口气。

“安雯姐姐她出什么事了吗？”这次换小秋着急了。

“哦，安雯女士很好，甚至要比我们绝大多数医护人员还要健康，”医生往身后瞥了一眼，透过门缝，能看到刚做完体检的安雯正在穿外套，“不过查体过程中她总是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以前就这样吗？”

安渡因掐指一算，确实又差不多该到安雯异化症变严重的时间了。每次血月前的那几天，安雯的欲望都会成倍增长，血月当天要是不被什么事情分散注意力的话甚至会直接失去理智。

还好体检的工作人员里没有二十出头的小鲜肉，不然让安雯这匹饿狼叼走一两个，后续真的不好处理。

还是不提这丢人玩意了。

安渡因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谢过医生后就要离开；医生摆了摆手，有些犹豫地说：“安雯小姐还要填几个心理问卷，有些事情我想和您交代下。对了，您是她的……”

“房东。”安渡因如实说，看见医生皱起眉头后又赶紧加了一句，“她也没有其它亲人了，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

医生无奈地点点头，低声说：“来我办公室。”

几分钟后，安渡因和小秋随医生来到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密闭房间。医生按下墙壁上几个按钮，照明灯便熄灭了，房间中央一座六边形的台子亮了起来。

医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扁平的菱形记录晶石，**石台一边的凹槽中，石台之上便投影出一个半透明的人体，从人体的胸围来看，这大概就是安雯的体检记录了。

【在第四区的医院竟然也能用到如此先进的设施，治安署的面子果然不一样。】

想到这里的时候，安渡因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陪三人一起来医院、刚刚去买饮料的治安官给忘掉了。

罢了罢了，这么大的人了也走不丢。

小秋好奇地绕着石台转来转去，两眼中写满了“想摸摸”三个大字，但乖巧懂礼貌的她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孩童天性。

医生清清嗓子，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回到全息体检记录上。

“我看过安雯女士的资料，教会的战修女，在第六区工作过多年。就像我刚才所说，她的体格十分健壮，也没有常见的慢性病，只是有一点……”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根伸缩教鞭，将它拉长后指着全息影像下腹部的位置说：“这是刚才用高等解析术探查到的结果，安雯女士这个位置的器官，出现了不明原因的畸形。”

“是子宫。”同为医生的安渡因一眼就辨认出来。

那个名为子宫的器官，就像是被人抓住两端用力拧了一把，整个呈螺旋形，并且表面一部分坑坑洼洼，另一部分又生长出许多密密麻麻的肉芽，让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

小秋打了个哆嗦，怯生生地问安渡因：“安渡因先生，子宫是什么，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的……”

“那是女性身上孕育小宝宝的器官，正常来说比这个要好看得多。”

“诶~？那小宝宝又是怎么装进去的呢？”

【喵的不要让我在这么严肃的时候给孩子普及生理知识啊！】

安渡因尴尬地说：“这……咳咳，这样吧小秋，先等我和医生先生谈完，回去再详细解释给你听。”

小秋听话地点点头。安渡因尴尬松了口气，医生又幽幽地开口补刀：“孩子也不小了，作为父母，这方面的知识还是应该教给孩子的。你看上去像个知识分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明白明白，”安渡因连连附和，甚至懒得否认“作为父母”一事，“您接着说。”

“我从医这么些年，还真的从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子宫。鉴于安雯女士的职业经历，我怀疑她可能已经感染了不典型异化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根据隔离法案……”

“没那么严重吧，”安渡因僵硬地笑笑，“这些肉芽，说不定只是肿瘤呢……”

【等等我tm在说什么，这不是更严重了吗？！】

医生认真地反驳道：“起初我也这么怀疑，但是解析术竟然无法解析那些肉芽组织，那是一种人体组织以外的未知物质，很有可能来自……幻魔。”

小秋忍不住尖叫起来：“难道安雯姐姐已经被幻魔给侵蚀了吗？！”

医生摇摇头：“这只是一种可能，个人认为事情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安渡因先生，不知您是否听说过一个假说，即‘异化症的终点就是幻魔’。”

安渡因点点头：“但，直到现在也无法证实这一点不是吗？”

“很抱歉我无法详细和你解释，幻魔的事已经超越了医学领域，至今人类对它们还一无所知。不过，但从异化症的角度来讲，已经有病例证明切除变异部分后可以有效抑制异化扩散。”

安渡因瞪大眼睛：“您是指……”

“预防性子宫切除。当然，这还得安雯女士本人同意，治安署委托我的只是一份详细体检报告，有这个就足够了。”

医生拔出记录晶石，在安渡因眼前晃了晃说。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披头散发的安雯冲了进来，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庸医！老娘身体好得很，你凭什么怂恿别人给我开刀！”

安渡因赶紧拦住她，抱住她的腰把她往外拖。那医生也很气愤，厉声回敬道：“我是为你着想。异化症就像肿瘤，不趁早期切除的话，过两年异化扩散到体表，你就只能在第六区待一辈子了！”

“第六区就第六区，没什么不好的，老娘我还怕了不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治安署那帮家伙胡言乱语给我动刀，我跟你没完！”

“你给我安分一点！”

安渡因大喊一声把安雯丢出门去，又回头一个劲地向医生道歉。

正常情况下，以安雯的力气，三个安渡因都不一定推得动，但这次安渡因却觉得格外的轻松，仿佛安雯的张牙舞爪只是做做样子、给自己一个宣泄的机会罢了。

匆匆接过医生的记录晶石、带着小秋和安雯离开医院的安渡因，路上正好碰到了提着四杯饮料的治安官。四人一起上了车，准备返回治安署。

一离开医院，安雯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是一直阴沉着脸，眉头若有若无地紧锁在一起。小秋在后排座上细声细气地和她聊着天，她也能小声地回复几句，除此之外一言不发。

【小秋这孩子，治愈能力果然一流啊，就让她好好劝劝安雯吧——虽然我都不知道这货发什么神经。】

坐在前排的安渡因想着，突然有点好奇两个女生在聊些什么，便竖起耳朵，听到了以下话语：

“安雯姐姐，你知道子宫吗？”

【！！！！姑奶奶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幸运的是这句话并没有触及安雯的逆鳞。安雯耐心地向小秋科普起生理知识，从女生必须知道的周期，到两性生理，再往后就不出意外地偏到了奇怪的地方，小秋也开始变得面红耳赤，却还是捂着小嘴听得很认真。

安渡因捂脸，偷偷看了看一旁的治安官，后者正专心开车，似乎没有注意到后座某人也正在“开车”。

【罢了，这次随她去好了，以后再教小秋把没必要的知识忘掉。】

“那孩子的记忆力可好了，学过的东西轻易不会忘哦。”

毫无预兆的，阴影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安渡因皱起眉，最近阴影活动越来越频繁，随时随地与自己搭话，甚至偶尔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绝对不是什么兆头。

“刚才裱字修女听说要给自己动手术的时候表现很反常，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

安渡因放空精神，什么都不去想。

“……你配合一下啊，这样我很尴尬的。”

【有屁快放，放了我也不会去闻。】

“得得得。虽然你这个态度，我还是要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安雯她呀，其实很想要个孩子的。她知道自己因为异化而无法生育，但还是拒绝切除子宫，幻想着有一天异化能够被治愈，自己还能变回一个完整的女人。哈哈，你说可笑吗？明明都已经自暴自弃成了那个样子，还想着做贤妻良母呢。”

【你特地冒出来就是为了揭安雯的伤疤？很好，她听不到，我生气了，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宁可以滚了吗？】

“不不不，重要的在后面。”

阴影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告诉你，她的异化症，所有人的异化症，有人能治好。”

【……谁？】安渡因将信将疑。他明白阴影说的每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但也知道，阴影不会开一些毫无根据的玩笑。

“我，kono安渡因哒。”阴影自豪地说。（手动dio脸）

“你个棒槌啊你，我才是安渡因！”

一个没忍住，安渡因张嘴骂了出来。他心一惊，刚想着该怎么和别人解释这平白无故爆出的粗口，就听“吱”的一阵刺耳刹车声，晶石车漂移过弯，整个横摆过来，紧接着一辆横冲直撞的越野车擦着晶石车的后视镜呼啸而过！

惊魂甫定，一向谦和有礼的治安官也猛拍方向盘破口大骂：“MD会不会开车！被老子抓住有你好受的！”

话音未落，又是“嗡”的一声轰鸣，一辆二轮机车从车顶上潇洒地飞过，疾驰而去！

看清了机车的驾驶员后，车里除小秋外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念出了一种植物的名字：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