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开到正厅,这正厅轩敞豁然,平时是作演武厅用的,只因来的客人太多,是以权当客厅招待酒饭,厅上筵开百席,五湖四海的草莽豪杰委实到了不少。

姬文选一脸兴奋,“爹,这两位是月儿姑娘和李秋青姑娘,李姑娘武功俊的很呢!”

知子莫若父,姬存义看儿子的神情就知道他喜欢上了这姑娘,见月儿虽然年纪不大,且面生的很,但确实美绝人寰,所以满面堆笑,“姬某私事,竟劳动两位姑娘,实是过意不去!”

月儿也还足了礼数,“前辈言重了,我等是武林末学,久闻前辈风采照人。威名远播,此番前来,实是有幸。”

“哪里,哪里,都是江湖朋友抬爱,薄有虚名,实是汗颜,姑娘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把这当自己的家好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姬文选也是下足了功夫,“连姑娘请随我到客房安歇。”将二人请到一套精美的套房中。

李秋青奔波了一天,也倦极了,和月儿咕咕呱呱说笑一阵,不知不觉眼皮发沉,业已酣然入梦了。东方泛白,听得门外有人声响动,才起身收拾狼籍。

辰牌时分,便有下人请他们去观礼。

这一日来的人又添了许多,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一切如仪而行。姬存义归隐,见证的人也得过的去,堂前三张椅子上坐着三个人。

头一个童颜鹤发,颇有些仙风道骨,乃是无为观的观主明镜道长。

中间一位又高又大年约五旬,双眼开合间显得炯炯有神,正是潼南镖局的局主芮大丰。

最后一位有些特别,一身锦衣华服,面目俊朗,只有三十余岁,一干江湖人竟都不认得他,不晓得他凭什么能做见证人的位子。姬存义自屏风内出来,一摆手,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稍微咳了一声,“姬某人小事竟劳动这么多武林同道,实在过意不去,想我行走江湖三十余年,多得在座各位抬爱,才有此薄名,在这里多谢各位英雄,”说着一揖到地。“花无百日红,俗话也说长江后浪推前浪,有我们这些老骨头在,把他们的锋芒都掩住了,作为前辈实该让他们有更多历练的机会,江湖是年轻人的江湖嘛!”

下面掌声不断,都盛赞姬存义为人果然有侠者风范。

姬存义又说了些场面话。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高声喊喝:“吉时到!”

两个下人抬来一个硕大的金盆,里面盛了半下的水,姬存义走到盆前,挽起衣袖,就要金盆洗手。

忽听“砰!砰”几声,接着便是人受伤的惨叫声,杂沓的脚步声。

众人俱是愕然,齐向厅外望去,心下均感匪夷所思,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这来撒野。

大厅门口赫然闯进一人,此人黑盔黑甲,一身戎装官服,虎背熊腰,满面煞气,身后还跟着十余名军汉。

姬存义与座上的锦衣男子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锦衣汉子也是一脸疑惑,摇了摇头。

黑衣人双目一翻,精光四射,双手一抱揖冷声道:“本座奉命缉拿钦犯姬存义,识相的别趟混水。”他运足内力发声,震的大厅嗡嗡作响,竟欲炫耀内力慑服众人。

厅中众人果然骇异非凡,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黑衣人这般亮相,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官府中何时冒出这么一位好手。厅中群雄遍及四海,不乏高手,但均是在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竟尔无一人知道此人的来历。

但这些人泰半与姬存义有些瓜葛,江湖中人最讲究恩怨分明,“睚眦之仇必报,一饭之恩必尝。”是以黑衣人话音未落,便有一人勃然而起,朝指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蒙古人的走狗也配到这耀武扬威,若非今日是姬大哥的日子,早将你们的脑袋扭下来当球踢,趁早给姬大哥磕头赔罪,滚出去才是正理!”

黑衣人不怒反笑,“原来是芮局主,难怪如此嚣张,今日你也不必走了。”

芮大丰施施然走出,“在下好生怕怕,可惜这件东西不怕!”嗖的一声自腰间挚出缩膛枪来。

众人哄堂大笑,熟知内情的人均知:芮大丰与姬存义乃是同乡,有过命的交情,虽则后来一人成为武林大豪,威镇一方;另一人济身镖行,成为局主,但这份交情丝毫未减,此时见人来寻姬存义的晦气,难免气恼,为姬存义打前阵。

黑衣人蓦地脸上彤云密布,但旋即平复如初,嘿嘿一笑,“这好办,我会让它怕的。”

芮大丰缩膛枪抖的笔直,攒心便刺。

黑衣人负手背后,洋洋不睬,他身后闪出一个提刀武士,横在黑衣人面前。

芮大丰这一枪本是虚招,旨在诱敌出手,窥其虚实,瞅准了空挡,再行突下杀手,是以枪尖颤动。

见他大咧咧的样子竟由手下架梁,怒从心起,力贯右臂,变虚为实,枪尖雷霆一击刺向武士檀中死穴。

只听“叮当”一声,刀光一闪,芮大丰蓦感一股大力袭来,手臂震的酸痛欲折。缩膛枪脱手飞出,无巧不巧恰恰落在月儿桌上,砸的杯盘尽碎,汤汁四散。

月儿和承焕一惊避开,总算没闹个汤汁满身。番争斗他们直是充耳不闻,况且月儿素知这些草莽聚在一起打打杀杀乃极平常事,若是和和睦睦,相敬如宾,反倒是咄咄怪事了。哪有闲心理会,连黑衣人率人杀进来,亦以为是江湖人找场子,寻晦气,更是视如不见。

而今惹到自己头上,月儿大怒,转头一看,却见一人手持厚背大刀向芮大丰当头劈下。怨怒更甚,只因连个道歉的人都没有。

芮大丰兵器脱手,惊骇欲死,他在这条五十斤重的缩膛枪上浸淫三十年苦功,便仗此威服遐迩,成为镖行局主。不意一招之下被人震飞,脚下急闪。

但那武士刀法精奇,三两式间已使他避无可避一式“横扫千军”堪欲将之腰斩当地。

芮大丰闭目待死,自觉为知己而死,心中了无遗憾,是以并不恐慌,颇有大义禀然之态。

众人惊呼声中,大刀如雷霆电扫般嵌入芮大丰腰中,一扫而过。顿时,肠肝胆汁和着鲜血流了一地,芮大丰死于非命。

大家见这使刀武士一刀砸飞芮大丰兵刃,无不惊骇之至。芮大丰身躯雄壮,力大无穷。这使刀武士臂力之强真乃骇人听闻,回手几刀又是迅捷无比,虽如轻描淡写般毫不费力,芮大丰这等高手竟连反手之力都没有,足见其武功之高,已非江湖一般好手所能望其项背了。无不看的惊心动魄,骇然汗下。

事情到了这地步,姬存义悲痛欲绝,自然不能像个没事的人一般了,与锦衣汉子联袂来到近前。

“姬某人一向奉公守法,虽为江湖中人但从未做过作奸犯科之事,不知军爷这是为何啊?”

黑衣人冷冷一笑,“姬公是什么人,大家心知肚明,我是上命难违,请姬公见谅。”

锦衣汉子把脸一沉,“本官乃陕西都指挥使司同知陆无白,怎么连公文都没见过,你是哪个衙门口的?”

“石同知当然没见过公文,就是怕你误通匪人,所以本座才绕过指挥使司来拿人。”

陆无白脸色一变,“这不可能,我看你是冒充朝廷命官,胆子不小啊!”

黑衣人咯咯一笑,“姬舵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听说你的八卦紫金刀法已臻大成,可否让本座领教一下!”

姬存义陆无白面色大变,心中登感不妙,姬存义虎吼一声,抄起紫金刀向黑衣人扑来,便如有夙世冤仇一般。

“来得好!”黑衣人一闪一刀削出。姬存义斜向上一飘,紫金刀横斩黑衣人肋下。

两人出招极快,顷刻间交换十余招,却无兵刃碰击之声,只是刀风凌厉,汹涌如潮。

附近的人早已躲的远远的,惟恐二人一个失手,那不长眼珠的利刃招呼到自己身上。

姬存义近年刀法大成,功力已臻化境,全力使出,颇俱声威。况他刀法为祖上所传,在刀法上确有他人不及的造诣,对天下各门各派的刀法亦略知端详,故尔与那黑衣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八卦紫金刀最讲究步法变幻,招数神奇,姬存义每日都要在院中按八卦步法奔上几百圈,步法熟极而流畅,当下步法展开,滔滔如流,形若飘灯,娇矫如龙,手中刀更是奇招迭出,精华纷呈。

黑衣人数次欲持内力磕飞姬存义手中的紫金刀,均被他以奇妙的步法避开,自己反倒显得迟滞笨拙,迭遇险境。

刀法本非他所长,端赖他功力浑雄,每遇险境便硬砍硬劈,迫姬存义换招,几近泼皮无赖模样。

姬存义越转越快,一道影子般绕着黑衣人旋转,厅中众人此刻方透过口气来,不住击掌喝彩。

陆无白环立在旁,一俟对方有人襄助,或是姬存义遇险,便及时抢上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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