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吗?”托马斯目光呆滞地问。
“她身手好着呢,在外面比你安全得多。”安渡因轻松地说着,瞟了律师一眼,接着说,“从刚才起我就想问了。托马斯混到这个地步,需要的可不是一个律师那么简单。而且他恐怕连诉讼费都出不起吧,你跟着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律师淡然一笑,推了推眼镜说:“很简单,我是个机会主义者,我相信托马斯先生可以渡过难关,日后用丰厚的利益报答我的帮助。”
小秋感叹:“诶?先生您难道是预言家吗?我还以为托马斯先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了呢。”
“表面上看确实是这样。不过,我在上层已经为托马斯先生联系好了一条渠道,保证能让他与可靠的合作伙伴接头,从而获取资金东山再起。唯一的问题就是,现在很多竞争对手都雇了人来搜捕托马斯先生,所有空港都有他们的眼线。他们不希望先生能够翻身,于是就用了这种方法将他堵在第四区,对此我也无能为力。”
安渡因的脑子动的很快:“所以你们就伪造了一份遗嘱,骗安雯来第四区为托马斯充当保镖。你知道他们父女之间关系不好,但没有人会拒绝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然后安雯就落进了陷阱,观看了一场你们精心排练过的苦情戏。”
真相似乎已经浮出水面,但安渡因总觉得自己的推理有什么漏洞,细细一想却似乎又没什么问题。
律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基本不错,”律师由衷地为安渡因鼓掌,“只是有一点,我们没有排练过,所有这些都是托马斯先生的真心话。安馨女士死后,托马斯先生再也没有娶过一位妻子,这就是证明。”
“你也忽略了一点,安雯那家伙,不喜欢被骗。就算她真的有意原谅托马斯,被你们欺骗过后,她也不会承认的。”
律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倒认为,她已经选择原谅了。最后那一拳,她不是没有伤害托马斯先生吗?”
安渡因指着坐在地上的托马斯,鄙夷地说:“你可能还不清楚这家伙做过什么。之前我不忍心看他被追债人活活打死,但不代表我认可他。相反,错就是错,有些人不值得被宽恕,如果安雯选择原谅,那么我就帮她改变主意!”
“在孩子面前,您表现得未免太冷酷了一点。冒昧地问一句,这是您和安雯女士的孩子吗?”
“诶?我吗?”突然变成话题的小秋一脸蒙逼。
“你不需要知道。”安渡因冷着脸回答。
律师不假思索地说:“如果她是安雯女士的亲生女儿,那么这孩子同时也是托马斯先生法律上的外孙女。托马斯先生没有其它子女,如果安雯拒绝接受托马斯先生的遗产,根据继承法,继承权将会转交给这孩子,可以继承的甚至包括高等公民地位。我记得你们现在是住在第六区吧?真的不为孩子的将来考虑一下?”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小秋我们走。”安渡因一把抓过小秋的手,面色阴沉。
“诶……哦,好的。”
终于从错愕中恢复过来的小秋紧紧跟上安渡因。临出门的时候,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托马斯;小秋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是真正的愧疚与悔恨,但其中还掺杂着某种说不清的情感。
但隐约的,她还看到托马斯身上连接着几根亮晶晶的细线,是偶然粘上的蜘蛛丝吗?
至于那个律师……
小秋打了个冷颤,轻轻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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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安渡因像早有预见一般,在附近楼房的天台找到了安雯。
很早之前安渡因就说过,如果安雯的外表也出现异化,那么她绝对会变成一只猫,因为她和猫一样,一有心事就喜欢跑到高的地方自己呆着——所以这次安渡因也很顺利地找到了她。
那天,城市护罩短暂地打开,高空的冷风很大,却吹不散弥漫在城市中的黑烟。天台的门被啪地一声打开,牵着小秋的安渡因出现在门口,安雯红着眼圈慢慢回首,三人皆是热泪盈眶。
像所有肥皂剧的男主角一样,安渡因擦干眼泪挺起胸膛,迎着大风高喊:
“安雯!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安雯捂着嘴巴,吸了吸鼻子:“你说吧。”
“你在这么高的地方……”
“真的不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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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分钟后,三人从浓烟滚滚的天台上下来,到一家小餐馆里暂歇。
时间到了下午三四点钟,要计划什么活动有点太晚,吃晚饭却又太早。三人简单点了些软饮料和点心,一来消磨下时光,二来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服务员端上来的果汁呈恶心的绿色,餐点也带有明显的钢城特征——蒙着一层薄薄的黑灰。安渡因和安雯心事重重,本就没有什么胃口;小秋虽然有点饿,却是很看得清气氛,悄悄抓起一个小点心,吹去表面的脏东西,仓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啃着。
数次端起果汁又放下后,安渡因试探着问安雯:“所以,关于那家伙,你是怎么想的?”
安雯无意识地抠着桌上的缝隙说:“怎么,你打算劝我原谅他?”
“我可不会逼你去做那么难的事。”安渡因说完,本已闭嘴等着安雯回话,不料嘴巴竟然自己动了起来,说出了几句安渡因自己意料之外的话:
“不过,现在的他毕竟只是一条丧家犬不是吗。如果恶人真的有心悔过,那么我们该不该给他这个机会呢?”
安雯抬眼瞅着安渡因,后者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丢下句“上个厕所”便夺路而逃!
餐馆外不远的小巷中,一口气冲过来的安渡因扶着墙大口喘息。他低着头,看到水洼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暴躁地一脚踹在墙上,低吼道:“给我滚出来!”
“哎呀哎呀,这么点小玩笑都开不起?”
阴影的声音传来,它却没有现身,但水洼里那个倒影竟耸耸肩,脱离安渡因的动作自己动了起来。
“你为什么能擅自夺取我身体的控制权?还有,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在诱导安雯吗?”
“哈哈哈,放心放心,现在我能控制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而且时间很短,刚才只是个小实验。你也看到了,只要你集中精神,我不还是什么也做不了吗?”
“可是以前……”
“喂喂。”水洼里的阴影突然收敛了笑容。他抱起双臂,向前倾了倾身子,压迫感瞬间拉满:
“你不会真以为,请我帮忙,什么代价都不需要付出吧?当然,你可能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但我可是有好好地在收账呢。”
安渡因喘着粗气,惊恐地背靠在墙上,仿佛水洼里的恶魔随时都会扑过来撕开他的喉咙。
“至于我说话的内容,”阴影一个战术后仰,又回到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态度,“只是我对那个继父有点好奇,想在第四区多玩几天顺便多了解他一下。”
“就这么简单?”安渡因皱着眉问。见阴影恢复了常态,他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阴影摊摊手,笑着说:“还有就是出于善意,好歹咱们曾经也是个慈悲为怀的牧师。教义还记得吗?只要诚心忏悔,所有的罪孽都会在温柔的月光下消融。”
“教义什么的从你嘴里说出来可太恶心了。”
阴影自嘲:“这种东西本来就挺恶心的。关键是以前我还把它奉为圭臬,你说可笑不。”
安渡因低下头,自言自语地分析道:
“安雯心软,很容易动摇。如果说通她帮助托马斯咸鱼翻身,那么到头来可能受益的只会是我们。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就是你,你开心我就快乐喽。等到托马斯真的拿出重金来回报你的时候,记得在心里默默感谢我就好了。”
“我宁愿看不到那一天。”
“话说,你为了和我吵架把圣母心的小秋和容易动摇的安雯丢在一起真的好吗?再不回去,安雯怕是要被说到为托马斯上刀山下火海了。”
安渡因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阴影这个老阴阳人的腔调实在讨厌,但它说得没错:小秋总是无原则地同情和宽恕别人,不能让她影响到安雯!托马斯那混蛋不配被宽恕!
心里刚这么想,身体便已自动飞奔回餐馆。工作时间,餐馆里没什么客人,仅有的几名食客都被安渡因弄出的动静吸引,疑惑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呃,尿急。”
安渡因连呼带喘,甚至没注意到自己随口编出来的借口有多扯淡。他一屁股坐回到安雯对面,也不再挑剔,仰头把自己那杯果汁喝个精光,然后看看安雯再看看小秋,深深呼出一口气,说:“那么,咱们刚说到哪了?”
“丧家犬。”
“啊!哈哈,那个,那句是我开玩笑的,千万不要当真哈。”
“嗯。”
安雯淡淡地回应,垂下眼帘。许久,她才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强忍着痛苦的回忆去宽恕,所以才劝我不要同情那家伙——谢谢你。”
【傻孩子,我只是怕你被那老狐狸坑……】
“我考虑好了,作为一个女人,我果然还是没法原谅他。”
“嗯,我尊重你的选择。”安渡因暗中长长舒了口气,嘴角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但是作为一名修女,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的。这件事结束后,我和他就再无任何关系,所以那笔遗产也拿不到了,无法给大家带来更好的生活,真的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