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荣飞现在对林昇能够在已经被埋伏以及对方两人持枪的状态下完成反击了，这小子有着可以说夸张的天生战斗天赋。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李清耀在病房里提到过的，“他们的思维和行动完全由当下最直接的目的性主导，因此能够在理论上完全排除杂念，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锁大脑对自己的保护机制。”他看着林昇破皮的拳头，人类在正常情况下挥拳打人的时候绝不会出全力，行为大脑知道以肉体攻击，对方受到多少伤害，自身几乎要受到同等的伤害。
但是林昇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这个问题，他这两拳饱含着的来自局外人的怒火，楚荣飞无法说自己可以切身体会……包括他在内，在被卷进这个漩涡的时候都忽视了其他人的感受。自从他开始为间界基金会效力，的确养成了习惯性地去俯瞰平民的习惯，因为他们通常在高层斗争中是最无力的，也是最愚昧的。
历史的确告知了所有人人民的力量是最强大的，但人民通常真的很少展现自己的力量。就如同林昇说的一样，大多数人的直接要求真的就只是睡觉吃饭而已，眼前的利益才是他们在意的东西。
不过林昇也的确说到了关键点上，一方为了保护千柱城的居民不在乎其他人会怎样……一方为了其他的毁灭千柱城，甘愿杀害千柱城内的居民。也许这两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着绝对不可以违背的理由，有着他们自己的正义，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真正征求人民本身的意见。
这些在吴东眼里高尚的目的，在乔的眼里必要的过程，在这片废墟之下的人眼里，或许真的就只是自说自话而已。不仅毫无意义，而且与他们毫无关系。
“我们不是在赶路吗？”林昇这时对转头楚荣飞说道，“没功夫听他们废话吧？”
楚荣飞挑了挑眉毛，对于眼下这个状况来说，一人脸上打一拳还真是直接有效的解决方式。
“是的，这里跟我们的确没什么关系了。”楚荣飞说着，看向了伊琳的方向，她依然显得非常着急，没有李清耀的消息还是让她非常不安。看得出她其实是非常想丢下他们不管的。
“我们会直接从出口离开的……”他说，“要怎么样做，你自己下决定吧。”
伊琳求助一样地看了他一眼，楚荣飞非常理解这个感受，比起保护林昇和于舒，就好比是现在让楚荣飞去废墟里挖人一样。李清耀在这世界上就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
林昇沉重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你直接去不就好了。”他对伊琳说。
伊琳看着他，越是看她现在这个可怜又着急的表情，越不忍心把她扣在这里了。
“像你这样一心只想着那个老兄的，跟着我们也只会拖后腿吧？”林昇狠心地说，“我是真的没有怎么死心塌地地喜欢过什么人，但是如果让路晨来的话，他一定会建议你丢下才刚见面的我们去救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人吧。”
楚荣飞默默地听着。
“……而且如果路晨还活着的话，肯定也会来找这个人吧。”林昇用轻蔑的眼神看了一眼吴东，“我就是因为路晨才能站在这里的，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脱罪，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资源才来千柱城的，不过能像这样，亲手揍你们两个人一拳，我觉得不亏。”
楚荣飞偷偷地笑了，他转头看着于舒，她正带着一副茫然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一切。
“你没什么意见吧？”楚荣飞问。
于舒吓了一跳，她眨了眨眼睛，低头沉思了一下，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认为，自己的判断才是最重要的。”她说。
楚荣飞笑着转向伊琳。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他又扭头转向俞红，“你的意见应该也没什么变化吧？”
“为了爱向前冲啊少女！”俞红高举起一只手。
伊琳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事态会朝这个方向发展，她的表情渐渐地从焦急变成难以置信，再变成愣住，再变成了感激。
“大家……”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快去吧，少了队长的话我们也很难办吧。”楚荣飞鼓励地说。
伊琳环视了众人一圈，礼貌地向众人微微鞠了一躬，立刻快步朝曾经的中央塔的方向跑了过去。
“真羡慕啊……”林昇感叹道。
“羡慕谁？李清耀还是伊琳？”俞红八卦似的问。
林昇想了想。
“都羡慕。”
他们转过身，丢下了两个被打得七荤八素的人。林昇继续护着于舒前进，俞红也轻快地跟了过去。
楚荣飞站在后面，低下头看着乔和吴东。诚然，他也算是和乔与吴东打了很久的交道。
“你要就这样离开吗……？”吴东捂着鼻子恶狠狠地问，“这里发生的事情无论怎样都有你一份。”
“但是我们的目的已经面目全非了，”楚荣飞说，“我们失败了，现在也到了该退场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怎么逃出来的……你把路晨…？”吴东瓮声瓮气地问，楚荣飞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纯粹的担忧。无论路晨和吴东是多么不一样的人，他们之间的羁绊却是无比纯正的。
“我没把他怎么样。但是却也不能保证他没事……”楚荣飞在这时诚实地说，“吴东，你输了。去找找那孩子吧，我不希望他出事。过去的千柱城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吴东的逆鳞，“它不会，它不可能……！”
他奋力地想从地上站起，但坑坑洼洼的地形和各种不稳定的建筑结构，他老是脚下打滑，站不起来，显得他的样子无限狼狈。
“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我们的意志还在！只要这里还有那些相信千柱城的人们！”他怒吼着说，“我们不会消失……绝对不会！”
楚荣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座城的存在就是个错误……”而在他的身后，乔也坐了起来，鲜血从他的嘴里淌出来，楚荣飞有些疲乏了，这两个居然还在争论刚才的事情。
“你不配，乔·劳古斯。”吴东咒骂似的说，“你没有在阳光下走过千柱城的街道，看着这里的人们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奋力拼搏的样子……”
楚荣飞知道这副光景，但那只是少数人。
“我看见的只是这里的渣滓们，好吃懒做吃白饭，他们什么都不做，我父亲和你还把你们从普通市民那里掠夺而来的资源交到他们的手上……”乔说，“就像是寄生虫一样，享受着从天而降的福利。”
“他们都是可怜人……他们都是需要我们关照的弱者。”
“弱者？弱者就应该被淘汰，这本就是自然界的法则……”
“那是我们最初的选择，你父亲的……”
“他为了保护这些人而杀害了无辜的人，这你可以否定吗？”
楚荣飞厌倦地摇摇头，准备跟上俞红他们。虽然也很担心路晨的状况，但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能和清耀与伊琳取得联系，那三个人一定能成功逃出去吧。
“陈心叶的死是当时迫于形势的一个无奈选择！”吴东说，“如果让她把事说出去，有数万人会被影响，会流离失所，会饿死在街头……我们当时绝对不能那么做！”
楚荣飞仿佛被雷劈了一样，他的大脑嗡地一声。
他猛地转过身去，却发现乔正小心地看着他，在他转过来后又带着一副完蛋了的表情把头低了下去。
“……………………………………谁？”楚荣飞的声音颤抖。
乔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出来。
“……唉。”
楚荣飞感觉自己仿佛被命运之手抓起来，在空中狠狠地摇晃了一通之后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小叶？死了？”他迷迷糊糊地重复道，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