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即将手伸向后脑勺，随着“咔哒”地一声轻响，面具的扣子被解开了。对方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决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呢？劳古斯已死，从明天开始千柱城也将不复存在，自己是他的最后一个目标吗？他是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与李清耀决斗，还是以一个收割者的身份决定取他性命呢？
面具在他的脸上松动了，他张开五指，从正面握住面具，并将它最终拿了下来。
李清耀咬紧了牙关，握着武器的指关节发白。
他这一生并不算漫长，但他确实已经见识过了命运是如何捉弄人的心智的……在他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为间界基金会献身的这几年尤其如此。
他奔走各方，调和着这个世界上任何有可能产生的冲突，隐隐地感觉到这世界是平衡的。有像他这样的人，单纯地只是希望这世界和平稳定，也有一些人单纯地希望看着这世界燃烧。
除了内心险恶的人之外，他也见识过无数因苦痛的生活和不公平的世界而堕落的人，他们中有在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坑害，惨遭恶意吞噬的人，也有冤冤相报，无限缠绕着的仇恨纠缠着越来越多的人。每个人行恶的原因多种多样。
投身血海，杀人不眨眼，还能在人前镇定自若，需要长年的训练以及摸爬滚打。尽管他从未掠夺生命，但也见过不少例子，人们可以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杀人……甚至可以是最微不足道的理由。
但是在众多的杀人动机中，唯有复仇，会让一个曾经善良的人全心全意，毫无悔意地投入其中……
他一定为这复仇酝酿了多年。
“是你……”李清耀轻叹，“真是意外。”
邹正禹并没有用非常具有杀意的表情看着李清耀，相反的，他看上去十分犹豫。
“你代表间界基金会吗？”他冷冷地问。
李清耀点了点头。
“我是。”
“你太年轻了，”邹正禹说，“十年前做决定的人是谁。”
李清耀苦笑了一下。
“如果我告诉你是我的父亲呢？”李清耀说，“尽管乔和约翰两个人之间看起来有很大的隔阂，但我和我老爹应该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
邹正禹微微皱眉。
“什么意思？”他说。
“无论我老爸当年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觉得是正确的。”李清耀说，“但是很遗憾，我老爸已经不在了。”
邹正禹沉默地把手上的面具随手丢在了脚下。
“必须有人付出代价。”他说。
“劳古斯死了，许多无辜的人也死了。”李清耀说。
“没人是无辜的。”邹正禹说，“没人。”
“我们确实参与了千柱城建立初期的资金投入。”李清耀说，“但在那之后并没有机会插手太多，千柱城的内部信息独立且封闭，而且许多信息都是用很古典的方式传播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亏你还能在楚荣飞身边隐瞒这么长的时间啊。”
“我的训练并不是在本地完成的。”邹正禹说，“对楚荣飞而言我在很远的地方，有我美好的生活可以过。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主动联系我的，我了解他。”
“……结果实际上真正的记者并不是你，而是多年前，在楚荣飞还没有深入千柱城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千柱城黑暗的秘密的那个女人吧……”李清耀说，“他本可以……”
李清耀打住了，他知道，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
“……特地回来就是来跟我确认这些东西？”李清耀转口说，“如果你要找的是基金会在千柱城的负责人，那么我就在你眼前。”
邹正禹无言地看着他。
“你本可以说你和你父亲毫无关系。”邹正禹说。
“我可以。”李清耀说，“我不想。”
邹正禹的手指蜷了回去，这样他就不会碰到刀刃。
“重点是……”李清耀说，“你要不要攻击我，以及如果攻击我，或者如果杀了我，那之后你又打算怎样。”
“我从不这样考虑。若你要承担罪责，那么我的复仇也尚未结束。”邹正禹说，“在你的眼里，这是非常悲哀的生活方式吧。”
“我不得不质疑复仇的意义。”
“我不知道复仇的意义。”邹正禹说，“我只知道没了复仇，我的存在就失去了意义。对你而言可能没有价值，但却是我仅有的东西……是我唯一能对这世界做的事情，让这样不公平的事不再发生。”
“人类是会不断地在相同的地方犯错的生物，”李清耀说，“你要学会向前看，我们必须变得更好。”
邹正禹压低了身形，将刀刃指向前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但命运却要我成为在它变得更好之前的铺垫……如果我的力量可以推动这个轮回，那么我只需履行使命。”
李清耀双手持刀，平举眼前，再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邹正禹的刀身上再次浮现出危险的“嘶嘶”声。
他们头上的路灯闪了闪。
邹正禹向前踏步，一刀刺来，刀身在路灯下反射着一瞬刺眼的闪光，李清耀侧身闪避，并下压刀刃，他并不想取对方性命，只想起码在楚荣飞知道这一切之前先瘫痪眼前这个他认为是朋友的人，就算他不能给自己一切交代，楚荣飞也必须知道。
李清耀的刀刃从下至上扫起，刀尖在地上划出划痕和灰尘，直攻对方的下段。邹正禹抬起穿着靴子的左脚朝刀刃踩去，试图控制住李清耀的武器。
但是就在他的脚碰到刀刃的一瞬间，那把刀却突然变得像塑胶一样柔软，他的脚一下子就失去了受力点，李清耀顺势一个倒拐去撞击他的下巴。
邹正禹猛地一偏头，擦过了李清耀的手肘，右手一抖，将刀刃收回了袖口，这样能让他的手能够拉到李清耀的怀中，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稳住了重心。
好强的应变能力啊……李清耀不禁感叹，这样精准的判断，像机械一样花了如此多年的时间将自己打磨成一件战争机器，又有着如此强大的推动力……
这真的就是天赋了……
邹正禹的右手正对着李清耀的胸膛，那把短刀如果就这样弹出来的话就完了！
李清耀猛地拉拽，邹正禹的左腿意外地失去了平衡，他低头一看，刚才踩到的刀已经完全变成了别的东西，像毛线一样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腿。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在他的认知范围内只有纳米技术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了。
他立刻尝试后跳拉开距离，可是那东西却已经稳稳地**了地里，他猛地发力，却没有离开地面半分。邹正禹抬起头，李清耀的手中还握着缠住他的退的线的另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