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D•罗伯特的书籍总是能让人着迷。

1981年,我就随几位朋友前往德国巴维尔寻找有关他的踪迹。

我阅读过他的《山川》、《花园》和《面具》,震惊于作者文笔的超前水平。他不同于罗贝托·波拉尼奥、加西亚·马尔克斯或者任何一位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其作品中的角色总是充斥着大量有关先天孤独感的独角戏,也毫不注重故事的仪式感与神秘主义色彩的转化,但他依然声称自己创造的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在外人看来,这更像是破碎的达达主义和颓废主义的诡异结合。不过作品达到的效果倒是一反常态的优秀。阿尔•D•罗伯特总是喜欢将描绘的风景和意识流的残缺理念混为一体,可能至今也没有多少外人知道为什么他会这样做,我个人猜测他只是单纯的出于兴趣罢了,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顾着一股脑的把黑白相间的文字塞进书中,用一句话来形容便是:文笔间呈现难以言表的浑浊。

《女人》是我阅读他著作时接触到的第四本书,阅读《女人》时,也是我第一封写给阿尔•D•罗伯特的信件寄出的那段时间。信件内容自然是英文的,在信封上,我还贴上了一张生肖邮票作为特别的留恋。

我在北京找到了一家负责出版阿尔•D•罗伯特作品的中文出版社,并将信件交给了他们,麻烦他们务必以自己的联系方式交给作者。对方自然很是不解,他们没有义务帮助我做这事儿,其中一个直接建议我去邮局联系,可当时国内到海外的信件收发速度过慢,何况我此时根本不知道作者的具体地址在哪里,所以留给我选择的余地不多,我得说,那时世界依旧很大。人们分布在茫茫人海,直到时间把一切都推下悬崖。

好在经过反复商讨后,信件终究还是寄出去了,我很感激出版社的理解,信件通过反复的修改和斟酌,达到了我想表达的满意程度,如果作者能回信给我,自然是万分激动的事。可我那时还有别的顾虑,特别是在我环球旅行的时间中,意志早已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我是不是说过我先前从未有过出国的经历?

当然,至少在我的人生轨迹上,两者并不矛盾。我能理解人们总是在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上纠结一整天,但还是请试图去记住我的话:时间富有严谨的逻辑,但却不代表逻辑是线性的。打字机上的猴子会尝试一切文字组合,写出一本蕴含无限的书。

无论如何,我的人生轨迹从开始就变得杂乱无章,我也在死去的时间线和不存在的现实宇宙中奔波了上百年,或许哪天我会被一颗来自未来的子弹杀死,但在这之前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够以自己拥有的方式活着。

我如今还在等待那颗子弹,也在等待那封回信,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沙发上,盯着屏幕发白的电视机。

我开始把思绪返回到开始———我的开始。

一切仿佛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自述。

————

时间回到1998年11月,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邹嘉诚。

我和他在饭点前就抵达了芝加哥大学。

汽车匀速地在不同教学楼间的广阔道路上前行。马路两旁,绿化带宛如电影中的象征性镜头一样从车窗的边缘向后拽去。

那时的我心里正急切地想要见一见闻名于世的费米实验室,也算是一个来芝加哥的执念,毕竟那个改变了人类诸多认识的科学宝地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邹嘉诚笑着说,我的反应和表情活像一个宗教的朝圣者,他告诉我,费米实验室并不是在芝大内部,而是在巴达亚附近,虽然也是属于芝加哥大学的财产,可官方一直都是由美国能源部在坐台。

也许是怕我失望,他接着补充道,亚当教授正在3号会客厅等待我,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德高望重的物理学教授居然希望能和我这位远道而来的东方客人做一个较为正式的初次会面。

“亚当教授本人?”我问。

“没错。”他点点头“教授貌似很看重这次会面,他为此在几周前还学了一些中文。”

自然,能和亚当•伊勒克特拉这样的智者有交流的机会是不可多得的。至于费米实验室的事情,我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遗憾。反倒是因为即将见到作为芝大最有可能获得下一个诺贝尔奖的物理学教授而感到异常紧张。

亚当教授在当代量子物理领域的成就可以说是无人能及,这也让他成为了某种学术上的权威学者。他对我到来的出奇热情反而给我添上了一份压力。

因为碰上下雨的缘故,整个芝大的环境也是一片雨雾蒙蒙的。邹嘉诚降低了车速,生怕汽车的前轮会时不时在道路的浅水坑中溅起不小的水花。

我们的汽车一路穿过成排的哥特式建筑,偶尔能看见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从绿茵小道里飞驰而去,紧接着,一些书店、花店等提供生活情趣的商铺也逐渐多了起来。那些几乎枯萎的枫树用乌黑的枝条为我们勾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拱形轮廓,伴随着汽车的移动,视线错觉产生的动态图不断延伸着包裹了前方潮湿的柏油马路。不经意间,我打望向那些建筑物的穹顶,它们大都是些均匀的尖塔形,只有少数一些是堡垒形,好似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是个很舒适的环境吧?”邹嘉诚向我询问感受。

“一个很美的校园。”我说。

我觉得用“宁静”这一词最能概括整个芝大的风格。

汽车最终停靠在了一处教学楼前。

我和他下车后,就见到了另外两位助手模样的人。

“这两位会带领你去往会客厅。”邹嘉诚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呢?”我问。

这样问显然有些唐突,因为我和邹嘉诚的认识的时间还不到40分钟,我因为生活中很少接触外国人的原因,所以觉得一个人交流多少有点不适。

“我还有其他事,哥们儿,别紧张。亚当教授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他挥挥手,算是向我道别。

几分钟后,我如约来到了会客厅。

一开门,一个年纪大约70多岁,身高一米八五以上,带着厚重眼镜的老头儿就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我想着这就是亚当•伊勒克特拉本人了。

“您好,教授。”我微笑着,用英文和亚当教授打招呼,然后伸出手。

“莫哲?”他打量了一下我,直接用英文叫出了我的名字,却并没有和我握手。

我直接愣在了原地。

他使了一个眼神,那两个助手就走了会客厅,顺便带上了门。

我有些不知所措,伸出去的手尴尬的收了回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好像很惊讶。”他继续说。

而我完全不明白这个老头在说什么。

“请问...您还好吗..?”我表现得有些担心他。

“你真不记得我?”他追问。

我汗颜道:“您...是指的什么方面的?”

这时,亚当在脑海里似乎想明白了某种东西,于是他又问道:“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

“我想是第一次...”我说,心里暗想着这个教授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对了对了..所以这里就是你的开始.....”他嘀咕道“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说得通什么?”我一头雾水。

他说:“事业。我们的事业,也是使命。这是你的开始,一个时间的因果循环。”

“时间?”

“时间,是的,就是时间。时间在死亡,或者早就死了。只是取决于我们以哪种角度去观测。”亚当说。

“当然,我们的人生是混乱的,因果顺序没有意义,你说得没错,现在我才算完全弄明白了...枪的子弹不会因为没有扣动扳机而发射....莫哲,你必须完成你要做的事。”

我感觉他是有些疯了:“做..做什么事?我和你根本就不算认识吧..?”

“是过去的你留给现在的你的事,也是你未来将要去面对的事。”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手表,不同我平时见到的表,那是一个可以套在手腕上,类似可携带的仪器设备,上面有几个小屏幕,面板上则有着多个按钮。

我几乎快要吼出来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摧毁时间。”他说着,把那个复杂的仪器表递给了我。

“你要去摧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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