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困潦倒不明来历的人，只是来这里避寒，王都外围地区净是些这样的人。”

“那就行了。”雪风淡淡地说。

雪风说话的语气让杰克不寒而栗，杰克忍不住说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雪风问。

“我也不知道。问题是一具尸体顶什么用，就连看墓人也只会随手把它们扔进墓窟里。”杰克说。

雪风悠悠喝下一口酒，轻轻地说：

“如果有人愿意出高价买呢？”

杰克愣了一下才回答：

“我倒也想过。”

“然后呢？”雪风问。

“你要我做什么？”杰克的声音细不可闻。

他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恶心的罪行，这个城市最卑微的尸体也比活人更受人尊敬。

因为精灵王国一直都有尊敬祖先的传统，连带着对死者的尸体也尊敬起来。

生前，你的性命可能一文不值；

但死后，你的尸体倒变成圣物了。

王都大会场是精灵王城的中心，而那同时也是大墓场的所在地。

“只要你干点小事，等到半夜时分，你把尸体搬到后门就行了。

能做到吗？”

杰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很好，把酒喝了。”雪风命令道。

杰克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跟着又喝了一杯，然后卖力地擦拭着杯子。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噩梦，只希望自己能够醒来。

………………

尸体看起来轻飘飘的，但杰克把它搬下楼却费了不少功夫。

他喝了不少酒，走过阴暗的大厅时格外小心翼翼，步伐倒也轻盈了不少。

人们聚集在壁炉旁，最后一块煤散发着暗红色的余热照在他们的脸上，一个个看起来如同恶魔一般。

杰克进入厨房时，尸体的一只脚把一个罐子撞翻了，他一下僵住了。

幸好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的心跳声逐渐平缓了下来，杰克不停地提醒自己，他只有这样做，母亲才不会在大冬天的时候冻死在大街上。

他用膝盖顶开门，门却立即反弹回来。

一个娇小的人影压低嗓门喊道：

“快点！”

雪风一把抓住老人的脚，帮助杰克把尸体抬到了骡车里。

夜晚的雪风并未像平常那样穿着一身猎人装束，头上的三角帽也不知去向，只穿着贴身的皮甲夜行服，脸上还有一块黑布蒙面。

借着月亮的寒光反射，杰克可以看到雪风的腰间全是密密麻麻的飞镖和匕首，估计就连脚下的及膝皮靴里都藏满了武器吧。

怪不得克拉格的两个手下会在跟踪雪风的时候失踪了，这样子的雪风明显就是一件锋锐的杀人兵器。

克拉格要制住雪风，肯定还得加派更多人手才行。

搬完尸体，杰克惊魂未定，气喘吁吁，用沙哑的声音说：

“现在怎么办？”

“你去睡吧，早上就能分到钱了。”雪风说。

杰克松了口气，差点没哭出来。

“多少？”他倒吸了一口气。

“三分之一。”雪风说。

“只有三分之一吗？”杰克问。

黑夜之中，雪风的红宝石眸子也是闪闪发亮，她轻蔑地瞥了杰克一眼：

“你只是把尸体抬到后门而已，后面所有的风险都是我一个人扛，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好吧，那到底有多少？”杰克追问道。

“行情随时都会变化，我也说不准。”

雪风说，然后转过身去，驾着骡车离开了。

杰克关上了门，闭着眼睛靠在门上。

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把火弄旺，就去睡觉了，他躺在床上听着母亲的鼾声。

她能猜出来吗？也许她并不知道吧。

看墓人通常大半夜才会来收尸。他可以告诉母亲看墓人来拉尸体的时候她睡过去了。

可他自己总也睡不着。

谁知道尸体的事儿呢？要是消息泄露出去，肯定会有人怀疑。即使最不该怀疑的人都脱不了关系。

要是雪风被抓了怎么办？审判官会让她开口吗？【救世之歌】的人马也在城外扎营呢，我听说他们可是能让石头开口的主儿，万一审判官把雪风交给【救世之歌】……

他胡思乱想了一整晚，整到凌晨才草草睡了一两个小时。

……………………

第二天，他整个早上都在观察母亲，母亲除了习惯性地自言自语外没跟任何人说话。

中午刚过，雪风便出现了。

“杰克，来盏茶，再来碗海鲜粥。”她付钱的时候甩过柜台的却不是铜币。

杰克的眼睛差点没鼓出来。

他面前摆着十枚银币？

一个死人居然能赚十枚银币？而且还只是三分之一的赚头？

雪风以前就应该干过这事，她肯定很有钱！

雪风瞄了瞄周围，凑过去小声对他说：

“对方给的本来是金币，但我换成银币给你了，不然太显眼。”

说完，雪风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杰克的手心都湿了，但想到可能犯下的罪行后，他的脑子乱了。

“杰克，”他将茶和粥端过去的时候，雪风轻轻地对他说：“别想了。”

“什么？”

“我叫你别想了，否则到时候躺在骡车里的人可能就是你。”

雪风喝下一勺粥，抬头说：

“我不想亲自把你运过去。”

奥蒂列特在厨房门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俩，有那么一瞬间，雪风似乎对奥蒂列特感到有些尴尬。

………………

杰克进入克拉格的旅馆时，克拉格正在训话。

从外面看，这个地方就跟小玫瑰酒馆一样寒酸。

他没有理会亚萨，而是怯生生地去找笨象，因为笨象不会拿他寻开心。

“笨象，我有事儿找克拉格。”笨象睁开一双褐色的大牛眼。

“有事儿？”

“我给他带了些钱来，先支付一部分。”

笨象一下站直了：“好吧，在这儿等着吧。”

他说完便走了。

亚萨悄悄地贴了过来问道：

“你的钱是从哪里搞来的？”

杰克瞪眼反问道：

“你的钱又是哪儿来的？”

亚萨尴尬地笑笑没有回答。

“我可不是跟你套近乎。管好自己的事儿，离我远点。”

“杰克，我以为咱俩是朋友呢。”

“我也想跟你做朋友，亚萨。明明是因为我你才没睡大马路的，可你这么快就跟克拉格勾搭上了……”

一道阴影掠过亚萨的脸庞：

“对不起，杰克，你知道我的。我的脑子转不过弯来，会做蠢事。”

杰克鼻子一哼。

其实杰克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很想把雪风出卖给克拉格——那家伙肯定藏了不少钱。

向克拉格出卖雪风的话，自己事后肯定也能分一杯羹，那样就够钱修理酒馆了。

但他担心的事情可远不止这些，雪风的危险性太高，他觉得自己得罪不起。

万一雪风把克拉格的人马反杀光了，自己肯定也跑不了。

亚萨说：“我找了个办法，可以从大会场搞来柴火。”

他的脸上满是哀求的神色：“大部分松枝都可以做柴火。”

“大会场？”

“又不犯法，杰克，还能帮忙清理大会场呢，执法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杰克阴沉着脸，一脸正气地看着他……

亚萨犹豫地继续说道：

“杰克，比起搜死人的身……偷点柴火还没那么重的罪呢……”

杰克忍住没有发火，他想了想，希望敌人的阵营里能有个自己的卧底，就说：

“柴火跟钱一样是硬通货，亚萨。别人是不会问来由的。”

亚萨讨好地笑了笑：

“谢谢你，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