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尔在有关逻辑的问题上缜密的严丝合缝,可激怒他只需要提起他的父亲。

他还只是个小伙子,没有坚强到独当一面的程度。

他雇佣了两个人,一个负责透露给卡尔有关于枯幻液的消息,一个则是故意被他刺伤的人。

保证卡尔这畜生可以如计划所愿,这让律尔掏了不少钱。

归根结底,这是因为唐德·达克斯没有给他审查权的缘故。

今夜,卡尔被押送到联合监狱,而克莱因则是被绑了起来和律尔他们一起前往里昂私有的地牢。

原因很简单,克莱因的关系盘根错杂,如果直接将他也送到监狱中,只怕是一个时辰不到就可以满面春风的走出来,而里昂作为骑士团团长,除了侯爵亲自过问,别人是没有权利干涉他的行动的。

接下来,只需要让克莱因乖乖吐出那枯幻液的来源,再一锅端掉,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邀功领赏,到了那时候,克莱因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辩,侯爵就算对斯图莱特赌场的油水再眼馋,也不会为了他一个小小的克莱因与达尔巴大公直接对抗,大概克莱因的下场便是处刑后,自家的赌场变成了体系内的东西,空降几个管事的人上去。

律尔看着里昂提到那个男人,连品尝咖啡的兴致也没了。

今晚注定是个身体与精神被双重折磨的不眠之夜,为何里昂要提到父亲?

“我不想知道,你也可以不用说。”

律尔思索着,静静地看着里昂,直到对面的男人依旧孜孜不倦的说道:“那个男人一生都活在话术、权谋、明争暗斗的漩涡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无法全身而退,连活着都没有奢求。”

“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你,你现在就是在他畸形扭曲的邪道上依照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走着,你知道那脚印为何没有前方吗?你知道那人类的脚印最后变得像是野兽一般吗?你……”

里昂像是在说谜语,但律尔一定听得懂。

“怎么样呢?”

他反问道。

他压根不在乎那后果是什么,他只想要化成一支不会停下的箭矢,击穿一切阻拦之物,撕裂丑陋的遮羞布,在得知真相后消失在远方。

自从5年前的那场悲剧发生之后,里昂就再也没有在律尔的脸上看到过属于他这个年龄的阳光。

“你这是在辜负你父亲的期望。”

“那,又怎么样呢?难道要我对他的死视而不见,待在我这个小心眼的舅舅家一辈子犹如幻翳蒙蔽一般的活着?”

里昂知道,每一次和律尔的谈话都会是这样的结局,但至少这件事他永远都会竭尽全力。

只要能在真正的深渊前拉住他就好。

但看来,今晚又失败了。

看着里昂捂住脑壳一声不吭的样子,律尔享用完最后一口咖啡,即使它已经不再热气腾腾,但依旧是香醇的良药。

里面又加了不少立顿姆。

他从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其实非常讨厌喝咖啡,一切有味道的液体他都不喜欢,他最喜欢的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

但比起个人的口味偏好,还是他在吃禁药这一点更加需要找个僚机掩盖。

他今夜抓的是贩售毒品禁药之人,结果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个瘾君子,多么可笑。

“接下来呢?抓了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人,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亚诺有给你想好吗?”

里昂感觉对上这个死小孩就头疼得不行,他甚至算得上是律尔的男保姆。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油盐不进?

明明在喊他过来撑场的时候,还在发抖吧?

他有所不知的是,那颤抖的来源更多的,其实是兴奋。

“嗯哼,如果只是因为赌场斗殴强行喊来卫兵队进行干涉,想必会被扣上滥用特权的帽子吧,然后克莱因和他那些小药丸的故事……”

“只怕是要么被无视,要么被尼禄搜查吧。”

律尔放下空荡荡的茶杯,用手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脸,然后双眼望向窗外那些还在营业的店铺中冒出的缕缕热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尼禄么,那确实棘手了不少。”

里昂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脑海里就闪过了那个被叫做尼禄的男人的身影。

在他还是一介炮灰的时候,尼禄就已经能够一剑斩杀数十人,背后的伤疤至少寄宿了上千乃至上万人的怨念。

无论是权力,亦或者绝对的实力,里昂都和尼禄不是同一个等级。

即使是现在要和尼禄硬碰硬,对里昂来说都是难以实现之事。

但这人,某种意义上也漏洞百出。

“先不管我哪个战狼一般的表哥,亚诺那边还在沟通,我打算盘问出这种特制浓缩枯幻液的来源,再一网打尽。”

律尔转了转手指上的指环,他在想亚诺的上一封回信。

开头熟悉的敬启,结尾熟悉的劝君三思。

对于他所想之事,就连亚诺也并不看好。

但亚诺不看好的只是成功率,从来没有在源头上否定过他,而里昂却会拿他父亲说事,企图让他停下。

“只有把克莱因和制作售卖枯幻液这件事完全挂上等号,我才能从中获益且不受牵连。”

律尔的头脑,大概无论何时都是清晰的。

里昂看了看眼前的他,叹了一口气。

“明早的练习取消?”

“不,照常。”

大概是7岁的时候,律尔发现自己有一种特殊能力。

只要处于受到威胁的状况,他眼中的世界就能放慢数十倍,但也仅仅是感官上的体现,而且这种能力是完全被动的,他曾经去过银之国南部商区的游乐园。

坐上那像是矿车一样的奇异载具,在轨道上横冲直撞,这听起来似乎很爽。

但在他的眼中,一分钟的流程被拉长,整个过程都是极其无聊的。

他练习剑法只是为了让身体适应这个速度,以及让心脏的负荷小一点。

两年的锻炼下来,至少他已经能控制自如了,只是使用过多后,心脏跳动速度过快,会让他难以呼吸,头晕目眩。

听到他说照常,里昂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算自己拒绝了,律尔第二天也会自己去练。

说实话,他好像有些魔怔了。

两年时间下来,里昂发现自己的陪练似乎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叫停他。

如果不喊停,这个小少爷可能会在庭院中会上整整一天的剑。

角马车渐渐停稳,一行人来到了一栋平平无奇的宅邸中,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家的房子。

谁会想到这是骑士团团长的住所呢?

车厢的门被拉开,马夫将右手置于腹部,鞠了一个躬。

“先生,已经到了。”

里昂轻轻应了一声便跳下车去,身后的律尔也是,但他回头看了一眼马夫,下达了吩咐。

“把‘那个’提上。”

“好的,先生。”

为了保密,今夜所有的随从都并非是里昂或是达克斯家族的仆人,而是临时雇佣的,就连那些印着达克斯家族徽章的卫兵们也不知道,跟着里昂团长的竟然是自家的主子。

至于为什么在赌场律尔摘下了帽子他们也不知道,则是律尔特地安排里昂带了一队新晋的卫兵。

律尔两年居住在邻主堡外,这些新晋的卫兵就算知道自己还有个主子也认不出,跟别提达克斯主家的管事大概从未和他们提过律尔·达克斯的名字。

无所谓,这本也不是他的真名。

马夫爬上车厢,看见了放置在地上的那个巨大的牛皮袋,上面刺了一些能够让空气流通,但完全无法透过其看到外面的小洞。

看着一鼓一鼓的牛皮袋,马夫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神情。

他是临时雇佣的工人,服侍过的人何其多。

小场面,小场面。

他吃力的拎着那牛皮袋,近乎是在地上拖行着进了里昂的房子里。

里昂看见那个牛皮袋,就感觉扎眼。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做这种事吗。

律尔倒是显得十分平静,不过心里也很忐忑。

“你可以走了,费用报销去殿堂找骑士团。”

里昂喝了一口走之前泡好的茶,这会已经凉透了。

“什……什么……?”

马夫放下那个沉重的袋子,有些恍神。

“去找骑士团报销,嫌钱不够我可以翻三倍,但是……”

里昂在想办法让这个马夫出去之后能够乖乖闭嘴不走漏风声,他性格还算是温柔。

“骑、骑骑……骑士团……?!”

马夫像是听到了这辈子都不会和他打交道的词汇,吓得转身就想跑。

他就是个跑腿子的,怎么会给骑士团做事?!

若是白天让他给威名远扬的骑士当马夫,他也觉得倍有面子,会在茶余饭后和别人当做吹牛的资本。

我为骑士当过马夫!

可眼下的情况确实,三更半夜被人喊起来赶车,一个看起来像是贵族,另一个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他去骑士团报销的人,而最可怕的是,这其中还多出了一个被装在牛皮袋的人。

而且看样子,那人是不是完整的都不清楚。

“想跑?晚了。”

马夫的双腿颤抖着,他的确是想跑,却被律尔叫住了。

“先生,我……”

看着眼前这人的反应,律尔也是脸黑了不少。

“把这钱拿上,还有这个。”

律尔不知道把什么丢了过去,马夫接住一看,竟然是一颗代过戒。

这东西虽说是戒指,但并无法让人带上,他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助拥有者抵消一个月的税收。

“拿好了,我可就在南部,但凡让我听见外面有些什么奇怪的风声……”

律尔低沉着声音说道。

马夫慌乱中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最后跑出了里昂的宅邸。

律尔叹了口气,双手交叉于胸前,转头不解的看着里昂。

“你为什么要让他去骑士团报销?你就不怕上头处罚吗?”

显然,这种事情上里昂并没有经验。

但按理来说,律尔应当也是没有的。

但他太过于设防,里昂不确定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弟弟’是不是连他也准备好了针对的方案。

杜迦用了两年才打消掉里昂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危险,而现在,里昂觉得律尔以后也是如此。

处处设防别人,只会让别人也对他加以防备。

里昂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这栋小房,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和被未婚妻拿走的小金库。

“你这混小子……但凡凯琳娜能给我再留下那么几个金币我都不会如此窘迫。”

一听到凯琳娜的名字,律尔马上就懂了。

这着实是有些好笑了。

“嘛,事不宜迟……”

里昂单手拎起刚刚那个马夫拖在地上才能拿动的牛皮袋,拿下了他桌后书柜上的一本书。

随后,房子内所有的窗帘几乎同时合上,本应该是是有什么东西得打开的。

律尔以为书房内会出现一条暗道,却无论在哪都没看见。

“别找了,如果暗道就在书房里那也太容易被破解了。”

里昂走下楼取,律尔紧跟其后。

走下华丽的旋转楼梯,律尔才敏锐的发觉到。

“是壁炉?”

“嗯。”

里昂把装着克莱因的牛皮袋随手一丢,用脚卡在了壁炉的砖头上,轻轻一提,一段向下深入的楼梯便浮现出来。

“真有你的。”

律尔还是头一次感觉到里昂这人聪明。

如若不是这壁炉没有点火,估计谁也找不到密室。

里昂又一次提起牛皮袋,就察觉到袋子里面的动静。

大概是克莱因醒了吧。

两人顺着楼梯走进密室深处,至少这里的装修不像是牢房,看起来更像是个躲女人用的……

里面躺着的克莱因此时瞪大了眼睛,汗水打湿了他染成淡金色的头发,看起来确实怕极了。

“放心,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想让我也染上毒瘾的‘挚友’。”

律尔笑眯眯的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布,下手毫不留情,扯下了克莱因脸上的杂毛。

“说吧,从哪搞来的。”

律尔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身后的里昂把密室的门彻底关上,整个房间登时变得压抑冰冷起来。

克莱因明白,自己能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很大,但作为克莱因·斯图莱特,那个顶级富商斯图莱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