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素石,相当于这个世界一切能源的起点,至少是从几千年以前沿用至今的东西。
有了晶素石,便可以榨取空气中的魔力,驱动纹理,或是庞大的机器,同时他也可以传递信息素。
因此贵族间必备之物,便是一颗镶嵌着晶素石的戒指,可以远程通话,或是传递一段文字,直接进入人的脑海。
和富人间使用的电话,大致是相同的东西。
但纸质信物仍有一点不可替代,那就是真伪性,再加上亚诺这人性子奇怪,律尔一向与他都是书面来往。
那个一心钻研科技,最后改良出可量产穹翼机的亚诺,是当之无愧的少年天才,作为科技的制作者,他有些过于不相信魔法的样子。
一切含有晶素石的东西,他都是敬而远之的。
比起晶素石供能的灯,他更喜欢传统的电灯,甚至是油灯,即使油灯老旧,而电灯需要他亲手制作发电装置,废寝忘食设计出了靠晶素石转换风能的空隼,出行却基本是坐蒸汽驱动的车,若非他家族也同耶律艾尔一样落魄,恐怕会选择在城里骑马。
对所有人都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的他,现在却在当老师,不仅是斯坦因学院工程学的荣誉讲师,甚至年仅19岁,寻常人家的孩子这时不是刚刚当兵,就是在干农活。
他还有过更惊人的设想,想要用自然发电替换掉晶素石。
然而在跟随帝尔塔利斯选择追神派体系的银之国,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事情,而若非看他有功,这样大肆宣传摒弃晶素石的行为无异于不尊重神明,肯定会遭到刑罚,甚至是……
死刑起步。
若不是镜之国覆灭了,他一定更适合待在镜之国。
律尔睁开双眼,很准时,在浴缸中的四十分钟浅眠,水温就如同山泉里的水一样,冰冷刺骨。
他站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以后,穿上了他前些日子买的一件平民服饰,还自己画了些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大众化一些。
毫不吹嘘的说,他的脸至少是能成为那些千金狂热追捧的小说中男主角的级别,自带一种矜贵的气质,所以因此就算五官平庸,也会被人看出来,这是个贵族。
今晚他可是要去搅混水的,若是在赌场被权贵阶层的人认出来是侯爵家的继子,那恐怕后果就是直接扭送到侯爵府,接下来的待遇可就不好说了。
事件的后半段,他是需要再变装带着里昂抓人的,而之前一直瞒着他,而是摸清了这个人的性子。
里昂不是花钱就能请到的角色,要说关系,他更像是律尔的哥哥。
如果不是律尔的父亲杜迦·耶律艾尔资助他成为骑士,又为他铺路,里昂可能也只是个最底层的炮灰士兵,而且律尔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不可能让他如此冒险。
可计划是他和亚诺一块想出来的,出差错的可能性约等于没有,只是结果可能不如设想顺利,虽然根本性上来说,这样精细到把控个人性格的赌局,多少有点利用的意味,显得每个人都像是棋子。
但等到事件结束之后再说,也没有关系,不是么?
里昂不是达蒙,里昂是他那瞄准了权贵的十字弩上的箭,缺了他,这个赌局就失去了最大的筹码,就像是用面包和石头去砸玻璃,哪个更好毋庸置疑。
至少先去达到目标。
律尔如此想到,吞下了那手中的几片药丸,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拜托想睡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状况。
他踱步走到窗台前,看着桌上那个破损老化的相框中的照片,大脑开始燥热起来。
这种叫立顿姆的药物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短时间内会让人过于亢奋,长时间使用可能会导致记忆混乱。
他的书桌很简单,电灯,一张他和父亲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合影,在歼湮战争以前,彩色相片的技术是镜之国独有的。
这场战争发动过后,镜之国的科研成果近乎是完全公开,大到战争兵器,比如穹翼机,小到灯泡,基本都被战胜国剽窃了过去。
那张照片上,杜迦和女孩的脸都被撕掉,说来惭愧,他是为了防止自己睹物思人日渐堕落而这样做的,他的确已经拿到了开启正轨之门的钥匙,却忘了父亲和那照片上女孩的样貌。
“奇怪……为什么照片上会有这个女孩……”
杜迦曾经是外交官,律尔也不止一次跟着他到别的国家去,而停留时间最长的,恰巧是歼湮战争的战败者,那个激进改革派的镜之国。
律尔依旧记着镜中女孩的姓名,赛伊格娅·死汐,是镜之国覆灭的根本原因。
现如今的阿尔泰拉,人族是毋庸置疑的霸主。魔族,亚人,亦或者是精灵,都不过是附庸在旁的罢了,大概只有龙族仍然能够凌驾于人类之上,但龙族和人族最大的帝国帝尔塔利斯是完全的盟友,这也是为什么银之国最终背叛了一同从西普那斯中分裂出的镜之国,转而投奔了帝尔塔利斯。
可能是龙族不会接受,更不能允许高贵的巨龙竟然和人类相恋,还产下了结晶,因而降下了惩罚与制裁,也可能是帝尔塔利斯不会纵容敌对意识形态的国家崛起,从而发动了惨无人道,屠杀一样的战争。但最大的可能性是,两者都有,甚至说帝尔塔利斯眼馋镜之国的核心技术也不过分。
毕竟环绕整个城市的穹顶列车,就是最大的证据。
总之,这个曾经让律尔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的女孩,已经随着战争消逝,这才是重点。
吃完药后的不适感逐渐袭来,大颗珍珠般的汗珠从额头渗出,律尔抽出一张手帕,口袋中的怀表被连带着掉落在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块开裂的怀表,就静静地躺在地上。
“啊……”
“我怎么……会忘掉这样的事……”
混乱的记忆中闪回一些片段,那个大雪纷飞,离别的季节。
“下次也要来救我哦?要是你不来的话……”
“我就变成比现在更华丽的巨龙,一口把你吃了!”
记不清样貌的女孩,抢过他的怀表,解开上面绿色的绳带,将披在肩后的银发高高挽起,扎了个歪扭八七的辫子。
怀表似乎是在那之前摔坏的。
律尔捡起地上的怀表,无言的放回口袋中,擦去了头上的汗水。
“是时候去找找立顿姆的搭配药了……”
若是忘掉了那个,所谓的初心,便会变成比下水道中肮脏的秽物更加下贱的东西。
他把相框摆好,走出了房间。
…………
“真他妈卑鄙,你想拿我怎样?!”
一个从穿着来看就穷困潦倒的男人被警卫们按在桌子上,大声叫喊着。
“卡尔,你没钱就不要来斯图莱特赌场,知道么?”
他的对面,是这家赌场的富商的儿子,也就是两年前想要和律尔盘上关系,却泄露了自家赌场秘密的人,亦是被权贵阶层的人们背地打上‘迂腐之人’标签的克莱因·斯图莱特。
他无论何时都穿着一身暴露着暴发户气质的大衣,因此显得毫无内涵,但穷人们只会盲目的顶礼膜拜,他们没有那个眼界去批判作为“人上人”的克莱因。
而他所说的卡尔,也并非是没有钱的人,或者说,让他变得穷困潦倒的地方,正是这里。
卡尔原先是做服装生意的,靠着设计现在姑娘们喜欢的暴露款式的内衣而暴富,说起来,他现在是满腔的悔恨。
他也知道赌场中肮脏的骗局,拙劣的演技,可自己依旧没有抵御住这赤果果的陷阱所散发的诱惑。
可分明那天坐在他对面与他玩二十四点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就是个新手,凭什么能赢?凭什么能赢他一个四十一岁的一个成熟男人的钱?这样的小屁孩,定然是耍了老千!
那夜他浑浑噩噩的又点了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坐在他身边陪酒,试图把自己的憋屈和姑娘们说清楚,可即使是平日里那些把自己当做大爷一样供奉的贱货,竟然都嫌弃自己!
凭什么?!这些见钱眼开的臭婆娘,死破鞋!
这些女人出卖肉体时,脱掉的说不定还是我设计的衣服!
卡尔只记得,意识最模糊的时候,他发了酒疯,抓住最顺眼的那个姑娘就想办事,然后被警卫们丢了出去。
他差点在水沟里睡着,却被那个赢了自己的小年轻拎了起来。
“醒醒,想知道我是怎么赢钱的么?”
那个小年轻看起来平平无奇,浑身上下却透露着一股威严,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感情,让卡尔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
“你他妈耍老千,放开我!小子,我要让你尝点苦头!”
他记得自己刚说完狠话,就被那小年轻一拳砸了上来。
“蠢货,想你就不知道特殊服务到底有什么好处……哈哈!”
年轻人扬长而去,只剩下吃痛的卡尔趴在水沟里,细想那特殊服务是什么。
于是这些日子里,他不断找关系,甚至花了大价钱,才搞来了传说中的‘特殊服务’。
透露给他消息的人是另一条街上酒馆的老板,说是这瓶饮料可以短时间提高运气和智力,他也经常花钱喝,虽然贵了点,但是只要喝下去再从赌场里赢钱,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生意丢了,每日靠着赌博赚钱。
卡尔只知道那时自己的内心只剩下了可笑的、荒唐的侥幸,这般说辞是那么的幼稚,可他满脑子都想着“万一真的有用呢?”,便花了他一整个月的营业额而买了整整一箱。
他确实赢钱了,非常的轻松,就是这饮料喝下去,竟然要比最纯正的香槟还要后劲十足!想要喝酒喝断片,那不知道要喝多少,可这东西一口下去,他马上就能看见诡异的蓝色蝴蝶,在空中游泳!
就连那小年轻最后也败在了他手上!
钱,多一点,再多一点!
没多久,卡尔丢掉了自己的服装生意,甚至也不再花钱找那些没品的缺德笑话就能逗得花枝乱颤的姑娘,每日重复着购买饮料,赢钱的机械活动。
赢钱!钱啊!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前段时间竟然开始输了,怎么可能?!
他可是被特殊服务了的男人,他……
怎么可能输?!
最近一个星期以来,他耍的点越来越大,很快便把先前赚到的钱全部输了出去。
他本想再开一瓶饮料,却恍惚间听到了响指声,抬头一看,姑娘们正在朝着那个男人献殷勤,把他贬的一无是处。
那男人脸上没笑,心里也乐开了花吧?我现在,是不是很像个小丑?!
臭婆娘,他有钱又怎么样?!
看我着一刀下去,再有钱也起不了作用,无力回天!
卡尔从胸口的口袋抽出用来填钞票的钢笔,幻想那是骑士腰间的长剑,朝着眼前的男人刺了过去。
那些背叛了他的姑娘们化作蓝色的蝴蝶消失,只剩下被钢笔划破脖颈的男人捂住伤口,唤来了警卫。
再然后,就是他被警卫们按住,被克莱因·斯图莱特嘲讽的现在。
“克莱因!你这从头到脚烂俗恶心的死狗!食人心血的狗东西!克莱因,你他妈生孩子没腚眼!老子诅咒你不得好……你们要干什么?!拿开!唔唔唔……”
兴许是克莱因也被这突入起来的脏话惊住了,顿时挥了挥手,让警卫捂住卡尔那张臭嘴的同时,还递了一把刀来。
“给我把这贱民的舌头拽出来,我要割下来喂狗,等会给我把这个不识好歹的丢出去,再把刚刚那位收了伤的先生送去医院,可不能让斯图莱特家的产业染上了污名……”
克莱因就这样随口安排着警卫们,一点没把他接下来要做的暴行放在心上。
卡尔不断挣扎着,可警卫们死死按住,让他动弹不得,他就像是家养的畜生一样,被粗暴地拽出了舌头。
刀尖慢慢抵在了舌头上,克莱因和卡尔都很清楚这一刀下去,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
就在克莱因的表情逐渐变得戏谑,手上慢慢用力的时候,赌场的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
克莱因转头看去,原本被卡尔用钢笔刺伤了脖颈的男人消失不见,而转头来的人,竟然是北部战区无日城骑士团的团长,里昂。
他高举着象征着骑士权利的火铳,身旁还跟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
克莱因赶紧藏起了刀,下令让警卫们松开卡尔,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没办法掩饰,桌上的血迹已经出卖了他。
这里刚刚发生了暴动。
眼看着里昂带着人朝着这边走来,他慌忙间摘下那试图用来提升自己气质的眼镜,双手讨好的合了起来。
“呃,您,您好啊里昂先生,今夜怎么突然……呃我是说关顾寒舍的生意,您先把火铳收起来吧,别吓到了其他顾客……几个没眼色的臭猪!还不快去拿好酒来?!”
克莱因生的有些矮小,若是与身高一米九的里昂对比可以说是侏儒,此刻他搓手的动作,在里昂眼中像极了一只求饶的苍蝇。
“呃……您……”
“把嘴闭上,发生什么事了?”
里昂收起了那把火铳,只顾着盘问克莱因,而作为商人的克莱因眼尖的发现,比起里昂,这会真正应该注意的,应该是那位披着斗篷的人!
“我叫下人们准备上好的香槟,我们坐着聊?哎呀……鄙人的场子总是出一些怪人真是太不好意……”
“克莱因!你这个贱人!团长大人,他企图对我用私刑啊!这还有王法吗?!”
卡尔的突然打断,不仅让克莱因近乎要捏碎手中的眼镜,更让里昂皱了皱眉头。
“你他妈……”
“把嘴闭上!你是没听到我说话,还是不怕军法?!”
克莱因被气得也爆出粗口,却被对外人的时候脾气更爆的里昂吼了回去,看着这一幕,卡尔感觉自己终于得了救,一定要把输掉的钱赢回来以后就金盆洗手,再也不赌。
可视线随着虚幻的蓝色蝴蝶远飞后,他才注意到跟在里昂身后那个人,斗篷下的那双眼睛吓得他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那个小年轻?!
他怎么会在这里?!
卡尔容不得多想,疯了一样冲上去,想要痛殴一顿这个害他败光家产,还惹出性命担忧的恶魔,却被斗篷上不起眼的徽章震住了。
这简单图案中的狮子,在无日城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这是领主,达克斯侯爵家族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