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到了。”淳安拍马过来,殷勤地帮楚涵宇撩开车帘,恭恭敬敬说道。
“嗯。”楚涵宇点点头,起身走下马车。一抬头,马车停在一处开阔地,面前就是雕柱飞檐的六层高楼。高楼不大,但显然用了上好的材料,站在下方,可以看见亮翠的檐梁和鎏金的承,在承缘和额枋之间,蹲坐着一只只小巧的水兽用以祈求不失火。在四面廊柱边上,大红的灯笼在斗拱下轻轻摇晃,很是气派。
离望花楼不远就是江水,永州城此面临江,城墙稍矮,以望花楼的高度,正好可以凭栏望江。难怪这是许多文人雅士聚会之所。
“公子,这边请,我们帮主就在顶楼包下了宴席。”淳安让仆童牵走马,自己笑眯眯地凑到楚涵宇身前,点头哈腰说道。
楚涵宇神识往上略一延伸,立刻感知到了顶楼的情况。
顶楼确实已经清空了,整个一层楼除了三四个服侍的妙龄少女,就剩下两个男人。一个大约三十五六岁左右,血气旺盛尤其在双手上尤为浑厚,大概就是千寒手陇羽。
而另一个人,年纪就更大了,但是气血丝毫不下于陇羽。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更让楚涵宇惊奇的是,这个老者体内的气息已经调和到了一定的程度,近似于修仙者体内的先天气血了。而先天气血,正是修仙界练气期的名字来源。
这人竟然没有灵根也达到了半步修仙者的程度?楚涵宇不由得啧啧称奇。修仙修仙,必须要有灵根来吸收转化灵力,这是基本的法则。
可是他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一个身体完全没有灵根的凡人,居然也可以触摸到修仙大道。虽然这人这个年纪,注定大道无成,但是这已经足够让楚涵宇惊叹了。
楚涵宇神识扫过,那名老者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半闭似寐的眼睛一下子睁开,眼中精光宛若实质扫向四周。
“宫师叔,怎么了?”他这动作惊动了一旁凭栏望江的陇羽,后者立刻警觉地问道。
“奇怪,我刚刚隐约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但是仔细观察,又看不见。”老者捋了捋下颌花白的胡须,长眉微皱。这一层楼已经是永州城附近最高点,又怎么会有人窥视?
“窥视?这里是这附近的最高楼,要真说是窥视。。。莫不是那个老家伙?”陇羽神情一肃,后半段直接用传音向老者问道。
“大略是我感觉错了。至于那个老家伙,他寿元本就不多,没有人直接招惹他,估计是不会出手的。我昨日去找了他,他都一直避而不见。”老者冷笑一声,同样传音说道:“不过他门下高手可不少,我们要占据上风还是困难。”
陇羽点点头,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既然师叔已经这么说了,想来也是有信心的。
沉默了会儿,老者忽然开口说道:“你这次准备了什么筹码,能把人留下来?据我所知,一流的高手,尤其是这样年轻的俊杰,可不会甘心居于人下。”
陇羽笑了笑,示意侍女放下四面的帘子,然后在一旁坐下来慢慢说道:“这一点,弟子自然是明白的。我本就没打算用财物留住一名一流高手。我准备了一些门内的功法典籍,还有我的一些心得体会。想来他应该会感兴趣。”
他对于这些东西能打动楚涵宇也没抱多少希望,反正只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名一流高手不要被银刀门招揽去就行。而且在银刀门那愚蠢的拦人行为后,他更加放心了。
老者大概明白了他的想法,微微颔首,沉吟片刻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颜丫头不是正愁找不到夫君么?我看。。。”
“师叔有心了,不过我家颜儿性子顽劣不堪,我已经答应了她自己找夫君,怕是不好毁言啊。”老者还没说完,陇羽就打了个哈哈说道。
“胡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是太溺爱颜丫头,才让她有现在的性子,城里哪家的闺秀是这般胡闹的。”老者沉下脸,训斥一句。瞧见陇羽脸上的神色,心知他并不看好这个年轻人,再加上颜丫头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只能叹口气摇摇头无奈说道:“你呀,这么宠她,待你我百年之后,又有谁能护着她呢?”
老者叹息声落在陇羽耳朵里,让他神色微动,有一丝犹豫,似乎有些意动。
在这时,两人忽然一齐扭头看向楼梯,却是感应到有人上来了。
楚涵宇跟随淳安一路上楼,眼见尽是酒醉金迷。这望花楼内部比外面看着更加奢华,光是一层楼栏杆上层装饰的檀香木就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粮,更别说这里的各式金玉物什和古玩字画了。真乃个肉饱不知饥馑,衣暖不解苦寒。
楚涵宇冷眼看着这里面纵情声色的人,无一不是达官贵人,绫罗绸缎,锦衣玉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他轻叹一声,不由自主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说来也奇怪,自从被鸢锦触动后,这几天已经不是第一次想到家里了。
他这动作让身旁淳安心里一紧,生怕什么地方惹得楚涵宇不高兴了。赶紧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觉得这地方环境不好?”要是后一项,可就棘手了。
“无妨,只是有感而发。上面就是顶楼了吧?我们上去吧。”楚涵宇收敛了情绪,摆摆手说道。
淳安小松了口气,点点头躬身请楚涵宇先行:“公子上去便是,小人身微,就止步于此。”
楚涵宇也不推辞,拍了拍衣袍,提步径直噔噔噔上楼。一到楼梯口,就有妙龄侍女温婉笑了笑,走上来引着楚涵宇入席。
早有察觉的陇羽哈哈爽朗一笑,起身走上前拱手道:“宋兄,陇某唐突地邀请来宴席,可不要介意啊。”
他上下打量几眼楚涵宇,但见他神色从容,长相不算惊艳,但也外貌俊朗一表人才。又兼有沉稳大气,飘然出世的气质,几乎看不出来是个年轻人。不由得惊异了几分,心里莫名地想到了宫师叔刚刚的提议。
楚涵宇礼貌地笑了笑,也拱手回礼,“陇掌门客气了,倒是我这个普通人,陡然受此大礼,有些受宠若惊。”
陇羽坦然笑道:“宋老弟年纪轻轻就如此高的内力,想必以后必然在武林有一席之地。我这个做老哥的自然得结交一番。”陇羽倒也是个真性情,竟然毫不在意地把想法说出来。这样反而让楚涵宇哑然失笑,有一丝好感。
“小兄弟一身内力浑厚有力,血气旺盛。先天之境指日可待啊,老夫先在这里恭贺一番了。”等陇羽说完,一旁的老者也摸摸雪白的长须,笑呵呵说道。
这话一出,让陇羽愈发惊呀。先前他和师叔还在猜测楚涵宇大概只是堪堪步入一流高手行列。而等楚涵宇上楼来,同为一个境界,他自身又看不穿对方的深浅。却没想到师叔直接断言对方可望先天?
陇羽惊讶,老者心里更加震动,虽然在他这个先天境界看来,楚涵宇体内气血内力一览无余。可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种隐隐约约的磅礴气势让他恍然还以为面前含笑不语的年轻人已然先天。但是仔细一看,他又感觉不像,一时间惊疑不定。
楚涵宇用了敛息术遮蔽了身体的一些特征,但是气血过旺的麻烦依然无法完全遮蔽,于是在老者眼里就成了这个怪异情况。
他自然不会去解释,而是微微一笑,摇摇头说道:“高境界,我辈自然都有肖想,可是真的有几人能到那个境界?多少人临门一脚,却迟迟迈不过这一道坎。”他说的是大道,在二人耳朵里自然成了说的是先天之境。
陇羽点点头,大袖一甩,朗声说道:“我们今天就不谈这些事。这望花楼之上,远望花湾,是绝好的观景之地,吟诗作对,痛饮高歌,岂不快哉。”
楚涵宇笑着点点头,跟着陇羽入座。简单寒暄几句后,三人就此开始一番高谈阔论,既有燕国朝政世事,又有东瞿国的风土人情。偶尔也会谈论起江湖上的奇闻异事。
楚涵宇虽然不踏足武林和俗世,但多年的修道生涯和几十年的丰富经历,让他一眼就可以看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尤其是在武道之中,本就和仙道同出一源,乃是古代高人不甘无灵根不修道的铁律,耗费大心血创建的第一本武学秘籍,后世多借鉴于此,自然有相通之处。
往往楚涵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指出谈论的功法里的谬误,而在各地风俗上,他多年游历也听闻不少。信手拈来些许故事,也格外精彩。
虽然几人一来一回,讨论得激烈,楚涵宇也偶尔有所得。可是到了最后,往往是老者二人听着楚涵宇讲解。
短短半个时辰,老者和陇羽都对视一眼,眼底压不住的震惊。这番见识,可是胜过了绝大部分人了。
等楚涵宇讲完,老者犹豫片刻,拱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哪个大宗门的弟子?”年轻,内力深,见识广博,气宇不凡。这多半是中原之地的大门派弟子,还很有可能是亲传弟子。在老者看来,楚涵宇多半就是这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