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番动作落在老者和陇羽眼里,自然成了肯定。大宗门弟子行走在外,不招摇过市,不以势欺人,这是很多隐世宗门的规矩。在老者想来,楚涵宇多半也是这类宗门的弟子。
还是陇羽最先反应过来,举起杯哈哈爽朗笑道:“那宋老弟有朋自远方来,我这东道主可得把你照顾好了。来来来,大家喝酒,这可是望花楼上好的琼花酿。前朝大诗人,贺长音知道吧?传说那位就是在这里,喝了琼花酿后,羽化登仙。这不,这琼花酿一下子成名,可是一杯难得啊。”
陇羽说着奇闻异事,楚涵宇也知趣地不再插话,笑着应下。陇羽说的高兴,楚涵宇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贺长音,仔细说来确实是在这里羽化登仙。这位当初就是被纪阳宗长老发现了资质,在这里接受了接引去了纪阳宗,如今就是天音峰长老之一,货真价实的结丹中期修士。
这些他自然不会说出来,也只是留在心底感慨世事变幻,难以预料。
望花楼望花楼,楼如其名。远远望去,从横云山脉巍峨青翠里奔涌而出的一弯银带,在这里和自西而来的祁江相汇。就在相汇处的岸边山坡,就开满了锦蓝花,开满了一大片。
锦蓝花苗形纤细,叶宽而低,花高且繁。喜阳,好湿润土地,这片山坡正好适合生长。每逢春夏交际时节开放,一开就是一个月。湛蓝带着些许紫色边缘的独特花色,在这个时间段像是一块锦布,在岸边铺开一片,煞是好看。在最高的望花楼上眺望,更是大饱眼福,山河壮丽,草木荣盛,一览无余。
锦蓝花开时节,也是永州城大大小小家庭出游嬉于水,追怀晚春的时候。此刻在望花楼上望去,就可以看见点点如同蚂蚁人群在山坡附近停留玩耍,很是热闹。
“。。。且是人间春色尽,最后一分染江头。。。”楼下传来吟咏之声,想必又是某些文人喝酣之余,见此美景,诗兴大发了。
老者和陇羽虽是武者,但也是腹有诗书之人,两人凝神细听片刻,不由得哈哈轻笑,伸手捋须。有些怡然自得。
楚涵宇也是听得出来好坏,不过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干脆斜靠上栏杆,望着江面景色独自小酌。
然而,这轻松气氛没持续多久,就忽然被楼下一阵喧哗声打破了。
楚涵宇神识往下一延伸,轻轻挑了挑剑眉:来者不善啊?
老者和陇羽都皱了皱眉头,陇羽更是站起来沉声问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怎得如此吵闹。你们望花楼干什么吃的。”
一旁的侍女惊慌道歉,迅速下去查看情况。没过多久,就是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来了。管事上来,面对陇羽的怒容,苦笑又赔礼道歉道:“陇庄主,实在是不好意思,吵着您了,下面刚刚来了一桌贵客,把一层都包了,正让其他人出去。这才有些吵闹。”
生怕陇羽这位大主顾不高兴,管事赶紧又补上一句道:“陇庄主,为了赔礼道歉,我们望花楼会给你们多上三瓶琼花酿。还望庄主多多海涵。”
陇羽也不是真的要发怒,见管事很识趣,也就顺着台阶下。他神色稍霁,一甩大袖坐下,端起茶水喝一口问道:“下面到底是何人,坏了这等大好景致,实在是粗鄙无礼。”
管事苦笑片刻,犹豫了下说道:“楼下是。。。”
他话还没说完,楼梯口就传来脚步声,男人豪放的一阵大笑,“陇兄好久不见,听说是要潜心修炼。某倒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有福气遇上陇兄啊。莫非也是来观赏着锦蓝风光的?”
伴随着大笑声,一个体格健硕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管事尴尬地张了张,最后又闭上嘴,迅速让到一边。
陇羽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他盯向走上来的男人,沉默片刻,冷冷道:“九烈!”
楚涵宇好整以暇地看着新走上来的九烈,只见他相比于陇羽,更显得身材高大。他的衣服不同于陇羽那样儒雅的松青色,而是换上了深沉的红褐色,豪放而张扬。
九烈一张脸庞棱角分明,眼神犀利如鹰。而脸上的络腮胡子更是增加了几分粗犷的气质。
他毫不介意陇羽的冷意,宽袖一甩,大步地走到桌子前坐下,“陇兄忙于修炼,许久未曾出现,如今相逢,确实是功力大进,果然陇兄是天纵之才,我这一介粗人比不得。”
宫性老者是不会参加这些纷扰的,毕竟两人都是小辈,他要是出声就显得跌了面子,于是干脆转身进了帷幕之后,闭目养神不语。
陇羽自然不信今天这事是什么狗屁偶遇,他放下杯子,轻哼一声,冷然道:“我看九兄的正阳功法也是精纯不少,这一行一动间,颇有大阳既升的意味。却是不知道九兄修炼何时如此神速了。”
面对陇羽的暗带讥讽,九烈微微笑了笑,突然转头对一旁的侍女呵斥道:“你等没长眼睛!?!你爷爷我坐此地好些时候了,兀不上酒水碗筷来!莫是看不起某?”
他这一嗓子,宛若虎啸,震得楼似乎都嗡了下。直面九烈的那名侍女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堪如此惊吓。当即脸色一白,腿脚哆嗦不由自主瘫软,慌忙着眼看就要倒下去。
陇羽皱了皱眉,一脚踢出一个凳子,力道控制得刚好落下接住侍女。“我等当怜香惜玉,九兄何必为难一个普通女子,无心之过而已。我这里还有些没用的碗筷酒杯,九兄若不嫌弃,可以先用着。”示意几个侍女下去后,陇羽伸手一拍,几分暗劲注入,一把将杯子扔向九烈。那速度和力道,和一个大锤砸过来也没多大区别。
九烈哈哈一笑,好像没有看出来一般,直接伸手一揽,直接把酒杯拦下来,随意地拿在手中把玩一番,“这等酒杯还是差了些,喝不出琼花酿的香气,倒是适合喝些烧刀子酒。”烧刀子酒是最廉价的酒类,九烈这话里分明就是暗指陇羽配不上这身份。
陇羽冷哼一声,正要接话,却见九烈拿起一坛琼花酿,拍开封泥,直接大饮几口,把坛子咚地一声往桌上一番,笑道:“早闻宫前辈突破了先天之境,一直没找到机会拜谒。今天偶然碰上了,却又没带上什么薄礼,只能在这里以酒为敬,恭贺贵门又添一大助力了。”
他说着,拱手行了个礼,又说道:“何老前辈听闻永州又多一位先天高手,心里也是颇为欢喜。听手下人说,宫前辈是准备去拜访拜访的,奈何何老前辈最近正在修行关键,不能出来迎接。只能由我代为转达歉意了。”
宫姓老者坐在帷幕后,听了这话,沉默片刻慢悠悠说道:“何老有心了,老夫等他有时间再去拜访拜访。”
九烈笑了笑,“宫前辈何不后日前来拜访?何老前辈今日出关,这时正在调息中。他让我转述宫前辈,后日未时,在城外小青山一会。”
楚涵宇低垂下目光,半睁眼睛似乎在小寐,神识里却清晰注意到宫姓老者长眉微微皱了皱,面露沉吟。看来他对于对方忽然邀请这件事,还是心存疑虑。事出反常必有妖。
陇羽自然也明白这里面的要害,他刚想转移话题婉拒,却听见自家师叔淡然的声音从帷幕后传出来,“好,后日我定会赴约。”
宫师叔已经表态,陇羽纵然心有担忧,也不再多说。他看向九列,平静道:“九兄已经该说的也说了,不该喝的也喝了。没什么事,就此别过吧。这一坛琼花酿,就赠与九兄了。”
九烈嘿嘿一笑,“不急不急。”他目光一转,落在了一旁的悠闲吃瓜的楚涵宇身上,“听说永州城里来了位新的高手,大概就是这位兄弟了吧?不知怎么称呼?来自何处?”
他话刚出,陇羽就皱皱眉头不满道:“九兄,这时我的客人,这种刨根问底,不太好吧?”
“不碍事不碍事,我等江湖儿女,何必在意小小的细节。何况陇兄,你我二人关系甚好,你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嘛。”九烈完全无视了陇羽的脸色,继续看向楚涵宇。
楚涵宇一怔,没想到自己在这里够低调了,这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他想了想,随意拱手说道:“宋煜,远行过客而已,小地方之人,当不得诸位耳。”
九烈摆摆手,“小兄弟言重了,我辈哪个不是如此,就我自己,也不过是山沟里出来的小子而已。小兄弟如此年纪,就有这般内力,实在是前途不可限量,若是有人指点,恐怕更上一层楼,直入先天,也不是不可能啊。”
九烈的话里,拉拢意思很明显。这让陇羽心下微恼,冷哼一声道:“九兄这话说的,先前派人拦截宋兄的,可不就是你们银刀门的人吗?”
九烈早就知道会有这番话,他沉吟了下,一转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一脸肉痛地说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我门下人这些胡作非为,还打着老祖宗和我帮派的旗号。我已经将他们几人重重惩处,以儆效尤。另外这本踏雪无痕的轻身功法,就当做是赔礼,送给宋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