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碎碎评价完一番,又想起自己现在连正常人类的身体也没有,只能低低叹口气,情绪立刻从刚才的高昂转为低落。
熟悉的菜谱和做菜方法像是导火索,一下子把他这几天努力压抑住的情感勾动。他,想家了。
从几天前一睁眼看见陌生的场景和各种恍惚如同做梦的人和事,再到被迫和楚涵宇签订认主仪式然后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想法和情绪波动。一枚孤独的种子就已经无声在她心底扎根下来。
这一刻,在这个异世界的夜晚,熟悉的菜肴菜谱就好像是一捧清水,轻轻浇灌在种子上。啪,一声,种子清脆地裂开,悄然生长开了。根须使劲往他心里生长,狠狠戳入血肉,让他恍然才意识到孤独的存在和疼痛。
他好想念爸妈啊;想念他们做的拿手红烧肉水煮鱼;想念家里的小猫白汀,在午后温柔暖暖的阳光里,绕着他的腿喵喵地叫唤,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想念门口的一颗桂花树,今年妈用了上好的肥料尽心照顾,说是等着他中秋回家一定会闻到沁人心脾的馨香。
可是他回不去了,连身体都没有的地球孤魂,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斩断了线,被迫跟着气流飘远,再也找不到来时的方向。就算他修到里足够的修为可以回去,可是时间呢?那就算再怎么天才也要数百年近千年吧?父母、朋友、社会,他所熟悉的一切,在他返回地球时,恐怕早已经湮灭为尘土。
就好像。。。被抛弃了。突然,一股强烈的萧瑟感席卷上袁景的心头,这些天来他一直努力逃避,不去想迷茫的未来和悲哀的现状。如今缺不得不又一次深刻而痛苦的意识到,自己和家人已经天各一方,此生都不可能再见。
他忽然有些难受,想哭的感觉在身体里酝酿,可是没有肉体的剑身只能做出微微的颤动,甚至他想抱抱自己都做不到。
呆立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地把神识收了回去,像是个委屈的孩子,缩回了现在是他家的储物袋。
楚涵宇吃东西的动作微微一顿,引来黄脸男人的一瞥。他神色如常地捞起桌边的生蒜剥开咬了口,在黄脸男人诧异的目光下,就着汤美美地喝了一口,配上他那身富家衣服,显得格外奇怪。
见黄脸男人打量自己,他笑了笑说道:“跟着家里人学得这一习惯,吃面食时总想来口蒜。”他这话也不是假话,离家之前,父亲最爱的就是端着一碗素面坐在堂门边,望着院子里的鸡鸭,沉默地一口蒜一口吸溜面条。
果然,黄脸男人了然地点点头,好奇问道:“听小兄弟这么说,你不是燕国本地人吧?据我所知,燕国人不太习惯蒜味,也就只有南边的秦国,才有这风俗。”
“哈哈哈,确实如此,我家祖上本就是秦国人,后来为了逃避中原战乱才来到燕国。”楚涵宇打了个哈哈,“兄台见识很广啊,看来也是游历多地的人。”
黄脸男人身子动了下,右手不自然地摸上了腰。不过很快他又收回手,想了想,撩起袍子,露出衣服下面一块腰牌,上面赫然是一个“辰”字。
“不瞒小兄弟,马老哥我走南闯北行镖,跟着辰风镖局见过不少世面,自然也去过秦国,知道这些当地风俗。”黄脸男人摆摆手,很是大气的样子说道。
楚涵宇笑笑,没有戳穿黄脸男人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黄脸男人聊起了秦国的一些旧事和变化。看起来倒也聊得兴趣盎然。
他面上言笑晏晏,但是几分心思却落在了储物袋的袁景身上。刚刚袁景突然情绪变化,那刻骨的悲伤和绝望根本没有掩饰,直接被他感受得清清楚楚。后来鸢锦剑的动静他也看见了,结合这个场景与情感,他心里不免有了几分猜测。
鸢锦。。。应该是想家了吧?楚涵宇一面应付黄脸男人的话题,一面心里微微一动。
鸢锦虽然从来都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掩饰自己的来历,可是那点拙劣的小技巧,在快六十多岁的楚涵宇眼里跟没有差不多。他隐约猜到了鸢锦的前身恐怕并不是器灵,而是一个人。
不过他又有些好奇:鸢锦偶尔言谈之中,不像不识字的样子,但涉及到一些常识时,偏偏一无所知还有可以扯得头头是道,在一些关于修仙的事情上,虽然他细节部分大错特错,又极为奇怪地在大体方向趋于正统修仙。
这反差的特征,一度让楚涵宇也摸不清鸢锦究竟是什么来历,甚至几次有了扔掉这个可能的烫手山芋的冲动。
不过鉴于鸢锦这可怜又可爱的简单白纸性格,再加上那稳固的认主仪式,楚涵宇并没有盘问的打算。无论鸢锦是什么人,在认主仪式的绝对控制权下,都不太可能有多的小心思。
楚涵宇修长干净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扣响,漫无目的和黄脸男人熟络的同时,眼底却是放空。
鸢锦的家乡。。。会是什么样?鸢锦前身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那里和这里应该有区别吧,不然他也不会有那么多懵懵懂懂。
楚涵宇不理解鸢锦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十岁被卖给老道踏上求仙问道之路,至如今筑基修为,已经有近五十年了。幼年家境贫寒,饥荒之年,不得不卖给他人以求活命的经历给了他很大的影响。也因此在仙路上,愈走道心愈坚。
家乡?轻轻念起这个词,对于他已经太过于遥远了。无论是路途还是心途。他已经记不起父亲母亲的样子了,只剩下一团模糊。甚至他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认出家乡的样子。每次修炼劳累休息小憩时,会偶尔梦见那片小村庄,然而到了醒来,又是一片茫然。
在这慢慢的回忆中,他忽然又好像咀嚼到了一缕久违的怅然感,那丝丝绕绕,剪不断理还乱的哀伤如此清晰,萦绕不去。大概体会到了鸢锦的感受了。莫名地,他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带着些许对鸢锦的怜惜:他。。。很伤心吧?
不过这股情绪并没有纠缠楚涵宇多久,很快他放在桌下的手一掐诀,心底默念几遍清心诀。就把这些杂念一扫而空,灵台重归明澈。
“时候也不早了,小兄弟,老哥我先走了。”黄脸男人全然不知道楚涵宇和他聊天时,还能分出很大一部分心思在想其他事。这一番聊下来,他还狠是高兴,感觉和面前这个看不出深浅的年轻人搭上了几分交情。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他哈哈一笑,站起身,直接把楚涵宇和自己的饭钱都付了,“今天和小兄弟聊得快活,可惜时机不对,不然老哥我一定要请小兄弟去那醉香楼上好好喝一杯。”
楚涵宇轻轻拱拱手,淡淡笑道:“若是有缘,以后自然会再有见面机会。不过,老哥还是让小弟请上一顿饭,老哥可要好好给我讲讲你走南闯北的故事。那些可真是精彩得紧。”他虽然并没有这个打算,可是面子上还是要做到的。而且他估计面前的黄脸男人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毕竟两人互相连名字都没互报过,那还有什么下次再逢呢?
“一定一定!”黄脸男人哈哈大笑,一副爽朗的样子,但是滴溜溜转的眼中精光闪动,显然也没打算再相遇一次。
等两人互吹完,黄脸男人转身走进永州城的夜色里,一袭灰黑的披风遮盖住身形,几下就消失在了昏暗之中。让其他几桌的人啧啧称奇。
唯有低头吃馄饨的楚涵宇嘴角弯了弯。他的神识里,分明看见黄脸男人在拐角处四下打量一番,轻巧巧地翻过墙,进到另外一条小巷里去了。而那条小巷,似乎是通向永州城里的大户人家?
江洋大盗?楚涵宇筷子尖停顿了下,又迅速淡然地夹起最后一个馄饨放进嘴里。无论是不是江洋大盗,都与自己无关。现在永州城里很可能藏着魔修,又局势不明,他可不想惹来一身麻烦,耽搁他返回宗门修炼。
得尽快拿到书籍,找到那个画扇子的书生,就立刻走人,同时将这里情况上报,让执法堂的人烦恼去。楚涵宇垂敛的目光淡漠,感应了下灵力标记还在,心中有了决断。
他喝了几口汤,拿出绢布擦了擦嘴,抬头把一块碎银扔在桌上起身离开,“不用找了。”
清脆的银子声音引来周围一片人的目光,小老头一愣,大喜收起银子连连道谢:“谢谢公子,谢谢贵人!”
楚涵宇不在意地摆摆手,转身往来路走去。出来转了这么久,街上基本没人了。他也没兴趣看这空无一人的街景。更何况。。。他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身后某处,一脸似笑非笑。
在他走后,夜宵铺桌上有几个人无声地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站起身,把饭钱扔在桌上,“走了,老板,钱放桌纸上了。”
小老头在这里经营多年,看过不少事情,自然明白这些人想干什么。神色一慌,胡须颤了颤。
还没等他说话,站起来几人中,其中一人立刻一拳捶在桌上,瞪起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说道:“老家伙!不要多管闲事!要是让我知道你报官,哼哼。”
小老头吞了吞口水,佝偻的身子缩得更小了。他慌忙不迭地点点头:“小老儿明白,明白。”他瞄了眼楚涵宇消失的方向,心里暗叹:年轻人不懂事,不明白财不外露,怕是要遭了。
见吓住了小老头,几人这才直起身子,互相看一眼,点点头后,几人迅速向楚涵宇的方向快步追赶,生怕错过了什么。
ps:哭哭,留点评论吧,评论区空空荡荡,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