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礼麓捂住微微红肿的脸颊,脸色苍白。

陈亦收敛怒容,努力平息心中愤怒,把火把塞到甄礼麓手上:“给你这个,就是为了预防像这种意外。”

四翅槐纤长的枝叶在天空与高山相连,阳光澄明,嫩黄的花瓣落在头上,甄礼麓握住火把,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哀哀直哭:“不...不全是我的错啊!是你不好,你没拦着我。你放我过去的。是你不好。”

她用于哭泣的精力不少。

陈亦抬起巴掌,往另一边又甩了一下。这下两边对称了。

甄礼麓被陈亦吓住了,疼痛让她暂时收起哭声,过半响后,她尽心尽力地嚎啕大哭。

陈亦又一次抬起手,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子,抬手挡在面颊前:“别打,别打。”

甄礼麓将手按在陈亦的手腕上,哀求道:“回去吧,回去...我知道错了。”

陈亦把手往前伸了伸,甄礼麓急忙护住脸颊,泣不成声地讨饶着。

陈亦收回了手,冷漠道:“收声,别哭。”

甄礼麓果然停了哭泣,捂住嘴巴里哽咽:“回、回去了吗?”

“不回,要回你可以自己回去。”陈亦搁下一句绝情的话。寻常时候遇到这类情况,陈亦通常会体谅女生的心情,撂下别的事,先陪着回去岩洞,但这次不同,他存心要给甄礼麓一个教训。

甄礼麓望了眼深黝黝的树林,遇到今天这种事,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独自回去,她眼巴巴地看向陈亦,却发现陈亦已经径直走去。甄礼麓犹豫的看了眼树林,小碎步追了上去。

甄礼麓拉起衣角,陈亦回过头去,她讪讪然地收回了手,没走几步,她的手指偷偷勾住衣角。

辨了一下方向,陈亦轻车熟路地返回溪旁,石板上的鱼已不见踪影。

“奇怪,鱼应该不会这么快醒才对。被什么东西叼走了?”陈亦忽然想到那只逃掉的黑熊。

就在这时,山林间响起一阵痛苦的嘶吼。

“又是熊?”陈亦心中一紧。

那恶鬼般的嘶吼持续了整整一分钟,随后,可以听见嘶吼明显减弱,变成重重的呻吟,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它与别的野兽搏杀了吗?不对,没有其他野兽的声音...”一个想法在脑海闪现,“难道这座岛上有别人?”

陈亦犹豫再三,决定向那个方向走去,“有可能是同样流落孤岛的人,也有可能是《鲁滨逊漂流记》里说的野人...是敌是友,总要见一见才知道。”

甄礼麓一手勾着衣服,一手握着火把,紧紧跟着。

山路氤氲薄薄雾气,背部早就被冷汗打湿,陈亦神经紧绷,没有发觉,甄礼麓却看得一清二楚。

掠过树林,前路逐渐明朗,一个五米宽的陷阱坐落在树木稀疏的地段,黑熊的身体被里面的尖木穿透,血肉模糊。

“啊!”甄礼麓被这血淋淋的场景吓到高声尖叫。

陈亦瞪了一眼,她连忙闭上嘴巴,往后退了一步。

陈亦左右观望,没看见他人的身影,蹲下身检查黑熊。

“掩盖陷阱的草皮...尖木...半熟肉诱饵...陷阱完成度很高,只有娴熟的猎人才能做到。”陈亦脸色一沉,这样一来,是流落到荒岛的人的可能性很小了。

“那里...还在流血。”甄礼麓眼尖地发现熊的脖子在淌血。

唔?!

陈亦微眯眼睛,仔细盯着黑熊的脖子,脖颈流血不止,显然伤口已经大到无法自行结痂愈合,那是一个横状的伤口,看上去十分平整,似乎是用什么尖锐物体划开的。

“是谁?出来,我们不是敌人。”看到那个伤口,陈亦笃定猎人并未走远。

然而,林中并无回声。

再叫了几遍后,陈亦只好作罢。折下一根树枝,他在地上留下一串英文,字迹很深,除非突然下大雨,不然短时间都不会被抹掉。

“走吧。”陈亦对甄礼麓说道,没有起偷盗猎物的心思,一方面是为了展现好意,另一方面是两个人也不够力气把熊抬走。

树林中,一双眼睛暗中窥伺,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离,在看到甄礼麓身上时顿了顿,然而依旧没有作声,更没有回应陈亦的喊叫,望着二人的身影没入林中。

太阳高悬,涧溪泛着浓重的群青色。一路上,甄礼麓不敢说话,生怕再次惹到陈亦。先后跨过溪水,陈亦率先打破沉默道:“知道为什么叫你出来?”

“...不知道。”甄礼麓仍有些委屈。

陈亦气消了大半,耐着性子说道:“大家都在为了活下去努力,就你成天衣来张手、饭来张口,别说不是,这些天来,单是守夜,你守过几天?”

“六天吧。”甄礼麓低头掰手指。

“只有五天,有一天你睡了,那烧了一个星期的火熄了。你每次守夜,都是守上半夜,没一次是苦的。别人不说,就说你姨妈吧,林姜她这些天来,守夜足足有三十天,而且一半是下半夜。”

甄礼麓不说话了。

陈亦回过头,冷笑道:“听进去了?”

甄礼麓愣愣点头。

陈亦抓起她抓住自己衣角的手,甩开出去。

甄礼麓连忙又伸过去,被陈亦打掉,又来一次,又被打掉。

“...没听进去。”她这时只好说出真话。

“那给我好好听着,待会复述一遍。”

“...是。”她再次伸出手,终于牵住衣角。

“每个人都在好好做事,只有你在懒散,你合群吗?我不管你以前在高中过得怎么样。抱着一副别人理解不了自己,自己有自己行事方式,别人干涉不了,整天孤芳自赏。在以前,社会可以容忍你不合群。但这里是孤岛,大家想要一起活下去,就不能有不合群的人。”

“我...我懂的。”

“复述一遍。”

甄礼麓乖乖地把大致意思复述了一遍。

“可有听进心里。”

“大致听进了。”

陈亦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温声道:“以后乖点,我以前也像你这样,什么都听不进去,特异独行,以为自己丰富内心世界能够吸引别人,后面才发现他们已经厌恶到不愿走近内心了。”

甄礼麓点头点得懵懵懂懂。

陈亦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带着她回岩洞了。

尽管众女对陈亦无功而返有些失望,但听到二人一天的遭遇后,纷纷表露担忧和体谅。陈亦讲述今天的经历时,有意略去甄礼麓乱跑一段,算是对她的一点关拂,后者一回到岩洞,就躲进角落里,谁也看不到她是怎样一副表情。

角落的阴影温柔地怀抱着她,她与他人的隔阂此刻仿佛鲜明可见。

守下半夜的女生到了中午才醒,她是新西兰人,是公司请来的模特,也是六个人里唯一一位信徒。

奥莉薇亚的头发灿金微卷,身段玲珑,腰肢犹为纤细,陈亦初见时惊叹于她的娇弱,有过关系后这种印象更深了,她瘦得可以看见肋骨。

“那是练芭蕾舞时留下的。”之前某天夜晚,她摸着自己的腰部,用稍显蹩脚的中文说道。

奥莉薇亚吃过午饭,便投身于腌制贝肉的行列中。陈亦则叫上晏晚秋,一起去别处的海岸捡贝壳,许紫戚也自告奋勇的跟了过去。

下午很快过去,灿烂的日落后,便是漫无边际的黑夜,岛心高高的山峰仿佛与天空相连,银河清晰地泻下夜空,孤岛的空寂感更强了。

岩洞里能听见海涛声。

奥莉薇亚煞有其事的举起一块压缩饼干,面前是几根充当蜡烛的树枝,还有生锈的铜铃。这是周三的夜晚,她在举行圣餐仪式,与大家分食圣餐。

孤岛上娱乐活动少,尽管道具简陋,仪式也做得不合规矩,但大家都比较投入。

把饼干和水祝圣之后,奥莉薇亚把它们分发下去,一人一份,她唱着祷词:“吃吧,这是我的肉,喝吧,这是我的血。”

圣餐结束后,许紫戚偷偷来到岩洞外。

陈亦随后去寻,她待在看日出时的地方的下面,斜靠着树干。

一点火星亮起,夜幕下显眼极了,陈亦走过去,闻到一股轻飘飘的烟味,那是女式烟。

“躲在这抽烟啊。”

许紫戚把烟藏到一半,发现是陈亦,又缓缓拿起,轻轻放到唇边。

“嗯,在韩国染上的坏毛病。”

“嗯?”

“团里的姐姐们都抽,我们几个新人不抽不好,那里很重辈分。有时心烦就抽一根。”许紫戚解释道。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陈亦面前抽烟,事实上,她的烟有不少是陈亦给的,她偷偷藏起,抽烟的时候也是这般找个角落,从不把这点偏爱表露出来。这也是陈亦能放心偏爱她的原因之一。

“哦?这样啊。”陈亦走到她身旁。

娇唇吐出烟圈,烟雾飘向银河了。

“你要么?”许紫戚把剩下的三分之二的烟递向陈亦,烟嘴还有津液。

“不用了,我不抽烟。”陈亦顿了顿,直视她的眸子道:“不过挺喜欢抽烟的女人。”

“撒谎。”

“真的,以前就喜欢,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抽烟,讨厌烟味,可是挺喜欢抽烟的女人。”

“真怪,你误以为抽烟的女人都好看了吧?”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抽烟的女人都挺成熟的吧。”

“噢,我成熟吗?”许紫戚抬头疑惑道。

“不算成熟,你才二十一岁。”

“那为什么...”

话音刚落,陈亦牵起她的手,圆乎乎的娇嫩感触。

“所以更喜欢了。”

许紫戚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轻呷香烟。

陈亦一直牵着她的手腕。

火星熄灭后,她蓦地扑到陈亦怀里,攥住他的衣服。

“陈亦。”许紫戚轻声道。

陈亦低下头。

“我们真的能回去吗?”

她在银河下倏倏地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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