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一次见到船了,以后还会有的,总会得救的。”

“我知道...可、可是...”她仍泪流不止,陈亦拍抚她的脊背,她道:“不会再来了,不会再来了,已经一百多天了,只有一艘啊!”

“...没事的。”陈亦沉吟一会道。

只是这点安慰太无力了。许紫戚依旧自顾自说道:“我知道的,你...你把记时间板子藏了起来,你不想让我们看到,所以...我一直记着时间,每天、每天晚上都把日期默念十遍。你为了我们好,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重复着“我知道。”,到后面,话语模糊了,已听不清原句。

“我每天都在好好生活,每天都在!我一直等着船来!我等着回去,回到城市里...我想..想念团里的人了,连跳舞都想念了,我以前...一直懒得很啊,每次练舞都想敷衍过去......”

她的倾诉如同银河泻在陈亦心头。她心头紧绷的弦断了,守着的心火灭了。许紫戚的心境此刻清晰的浮现在陈亦眼中。

许紫戚在怀里哭得厉害,宛似秋夜又枯又干的脆弱秸秆,一压即断。

许是哭累了,怀里的哭声渐渐小了,她低下头,沉吟良久,冷不丁地抬头道:“我撑不下去了。”

“哪儿的话。”

“或许要死了。”

“说什么傻话。”

“真的,要崩溃了,撑不住...”她的逻辑有些混乱了,胡言乱语道:“可能今晚之后就会恢复原样,但...总有一天会永远撑不住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疯了。这一百多天是怎么过的...怎么过的?”

“...从昨天守到今天,从今天守到明天,一天天过的。”

“有意义么?”许紫戚反问道,攥得更紧了。

女人问有意义的时候,绝不是真的想听这件事的意义,更不是想听长篇大论。特别是在许紫戚最为脆弱的时候,她只想听自己想听。

身为情场老手,陈亦深知这一点。不可能去碰雷,也不可能肯定她厌世的情绪。

“你刚才听了奥莉薇亚的祷词了吗?”

“听了一半...脑子太乱了。”

“她说我们都是主的孩子。”

“我不信教...不信这一套,既然是孩子,他又为什么要抛弃呢?真正爱孩子的,又怎么会抛弃呢?把我们扔在这一百多天...这不是没意义吗?”

许紫戚聪明,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因而容易钻牛角尖,咬死“没意义”这个想法。

陈亦温声道:“我们都是他的孩子,每一个降生就像是被他抛下,因为我们是他的孩子,所以抛下在前,拯救在后。”

说完,陈亦轻揉起许紫戚的脑袋,搂住她,胸膛压着胸膛,心能听见彼此心跳,用每一个微动作给予她温暖,模糊她的意思,然后予以说服,改变她的想法。

“那为什么会抛下,又为何要先抛下后拯救呢...这不是没意义吗?我没那么好糊弄。”许紫戚微颤着声说道。

话虽如此,然而陈亦知道女生钻起牛角尖来,往往难以钻出,更何况许紫戚这种情况,死命钻,活像田螺,十分棘手。陈亦经验丰富,尽管棘手,但仍有一套应付的办法。

“那我们自己拯救自己,从明天开始,不就有意义了吗?”

“......”许紫戚愣了愣,仰着脸质问道:“你又怎么拯救?我们总不可能游回去?”

她有点被绕进去了。

“总有办法回去的。”

“撒谎!难道你凭空变出一条船出来吗?”

陈亦抓住她的话头,毫不犹豫道:“明天,我去砍树,我们照着遇险的帆船,自己动手造一条。”

“不现实,不现实啊。”

“我们流落到这里,哪里现实了。”陈亦笑着反问,“明天就造,不糊弄你。”

许紫戚沉默了。

陈亦搂得更紧了。

此刻她要的不是现不现实,而是一个安慰,一个约定,为什么恋爱中的女生会对男生的山盟海誓着迷,不是因为山盟海誓真的会实现,而是因为她们将那视为一个可以依靠的约定。那是一种安全感。

她们满心期待它永远约束住爱情,在爱情的角落孤零零地守住约定,熟不知那没有法律效应,甚至连一纸空文都算不上。

“我向你保证,跟你约好,明天开始造船,一年也好,十年也罢,就算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也要划着桨带着他离开孤岛。”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造一条船,然后离开孤岛,无疑是最大的山盟海誓了,它看似可以实现,实则遥不可及。这是陈亦堕落的日子里,常用来玩弄感情的手段。

许紫戚怔怔地看着陈亦,夜色下看不清表情,但那语气真实又诚恳。

“难道你不愿回去吗?”

“...我哪里不愿回去了?”许紫戚生气道:“要是不愿回去,我怎么会...记住每一天,怎么会时刻清醒,怎么会为了活下去做这么多?”

“那就等一下我,等我们慢慢学会造船,回去以后,一起逛街、看电影、居或者躺在草地里,互相看着,什么都不做...以后,我和你好好的。”

我和你好好的。许紫戚的心扉像是被什么重重捶打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靠得更紧了。

陈亦轻舒了一口气,一个简单的约定,一个普通得似乎触手可及的未来,成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表白,从未确定过恋人关系,只是到了孤岛后,就稀里糊涂的好上了。因而,对于流落孤岛,缺乏安全感的许紫戚,那句近似于表白的话成了绝杀。

“回去吧。”不知抱了多久,许紫戚轻声道。

“嗯。”陈亦松开她,拉着她的手下了土坡。

两人往岩洞方向漫步,时光静谧,偶尔听见虫鸣。

临近岩洞,她蓦地回头问道:“今晚还有力气么?”

“...有的...怎么了?”陈亦一时没琢磨透意思。

“和我睡...”她连耳肉都泛起娇嫩的颜色了。

陈亦笑了笑,她需要肉体的约定了。

临近凌晨,许紫戚整个人软在陈亦怀里。

“我去喝点水。”陈亦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去吧、去吧...唔...有些困啦。”许紫戚揉了揉眼睛。

陈亦离开了被窝,穿好衣服,往火堆走去。今晚守上半夜的是奥莉薇亚,她翘着腿,一只手抓着树枝,随意挑动弄厚厚的火灰。

“我来喝口水。”

“噢。”奥莉薇亚放下手里的树枝,盛起半碗水送到陈亦面前,那是为守夜的人准备的水。

陈亦也不客气,一股脑的“咕噜”喝完了。

陈亦放下水碗后,奥莉薇亚灵动地眨了下眸子,将双手勾上脖颈,自然而然地噘嘴索吻了。

陈亦没有拒绝。

视力极好的许紫戚一下子就不困了,有些牙痒。

陈亦回到岩洞角落,刚钻进被窝,就被她掐住大腿肉。陈亦转头看她,撞上她不满的眼神。

“吃醋了?”陈亦有些吃惊,这在以前是从未有的。

并不是特别痛,陈亦也就任她掐了,愣是没吭一声,掐累的许紫戚讪讪然地收回纤指,露出一副“算你狠”的表情。

两人就着静静流淌的银河睡下。

.............

早早起来后,又见日出。

困乏的许紫戚赖在棕榈叶床上,所以今天只有陈亦和林姜消受这份美景。

“紫戚呢?”林姜张望后问道。

“昨晚累了,赖在床上。”

闻言,林姜瞟了陈亦一眼,对一位妙龄已逝的二十七岁女人而言,这眼神未免太过梭利了。

陈亦毫不怯场地回以微笑,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无赖样。

“别连着两天来,伤身体。”想到孤岛上没有世俗规矩,林姜叹了口气,轻声道。

“明白,回去吃早饭吧。”

早饭过后,陈亦便着手去帆船遇险处逛一逛,约定既然已经许下,就不能什么都不做,总要做做样子来哄骗许紫戚。

得知陈亦的计划后,许紫戚自告奋勇地说要一同前往,陈亦并不答应,要是真的被她发现自己其实打算什么都不做,那就麻烦了。

最后是挑了林姜一同前往。

“真的有剩下没拿的东西吗?”林姜疑惑道,陈亦是以搜索遗漏物资的名义去的。

拨开树枝,陈亦一边前行一边道:“应该有的,那些铁片什么的能拆就拆了吧,总不能留着这一大笔家财在那挥霍。”

林姜点了点头,铁器在这可是稀缺品。

走出林子,便看到搁浅的帆船,白色的船底露在阳光下,长了青苔,寄生着各色各样的螺类。帆船是侧翻的。

林姜细心地替陈亦掸掉落叶,二人缓缓走向帆船。

陈亦巡视帆船,将轮廓记在心里,“若是有纸就好了,能够临摹下来。”

“在看什么呢?”林姜在船舱前叫道。

“来了。”陈亦迅速掠过几眼细致处,便迅速走到林姜身旁。

由于帆船侧翻,船舱门落在了头顶,陈亦小心翼翼打开舱门。

一股诡异的香水味从舱内飘出。

林姜一开始没有在意,将头伸出船舱,惊诧道:“船舱内还没怎么生锈呀。”

“嗯?”不知为何,陈亦心跳突然加速起来,将手伸了进去,只摸到一些灰尘,完全没有锈迹!

陈亦感到一阵诡异。一般而言铁器置于潮湿的环境中,两天就会生锈。

一阵波涛袭向海崖。

一点白色船影在朝此处驶来。

陈亦的目光被远处船影吸引,待它靠近后,悚然一惊,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那船与他们面前的帆船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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