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金王申怀里的虎尺玉耳朵动了动。

从很久以前开始,因为一次意外,她不小心把自己催眠了。

过去的时间里,她一直都相信自己是人,不是妖。

可是呢,本能这种东西毕竟是难以抗拒的,她越把自己当做是人类,本能就压制得越厉害。

为了满足本能,她就得了一种入睡后会变成猫,常常到处梦游的毛病。

近三个多月以来,梦游已经无法满足她了,她渴望知道真相。

其实,这些日子里,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梦游的时候,喜欢去告诉那些跟她相像的猫妖真相而已。

她想要告诉自己,自己其实是猫妖,想从自我催眠中醒过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就只好跑去对那些姓虎的、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类的猫妖说:

“你是猫妖,我也是。”

知道你是猫妖,是因为我也是。

我告诉你,真相,哪个又能来告诉我,我也是猫妖。

让我离开谎言,回到真实中。

……

“自我催眠的猫妖就这样一次次地犯错,一次次地说出了真相,让法术失效,让那些可怜的猫承受不住地失控、反噬、直到死去。”

金王申低头对着怀里的猫。

“那些猫,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成为人,最后,还是终结在了短暂的猫生中。”

虎尺玉闭上了眼睛,眼角掉下了一滴眼泪。

这一切都怪她。

前些时间,她通过脸上和脖子上多出来的各种痕迹,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再近几天,当她再醒来的时候,也能隐约记起梦中的事情。

终于有一天,她来到高子的家里,看到了周围的一切十分眼熟。

她终于认识到了自己是猫妖的事实。

因为害怕,原本她是计划把自己伪装成为潜在的受害者,还编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对她说出那句话——我是猫妖,你也是。

没想到,隔天,那个猫妖就因为怀疑自己不是人,导致法术失效,失控、然后被反噬,死掉了。

再之后,就是她被当作犯人给抓起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有了赴死的觉悟。

金王申带上装睡的猫,转身走入黑暗中。

九尾猫妖转过身,也要离开,高子上前一步,问:“为什么不说出来?”

虎老板停住了动作,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吧。

那些受害猫是因为你的法术化形的。

你肯定知道,如果他们得知了真相会变成什么样。

虎尺玉又是你的女儿。

……说什么‘梅花’恐吓你,说什么一切按照潜规则进行,太可笑了,你说的都是谎言吧。

你是想保护虎尺玉,对吗?

喂,不要走啊!留下来解释清楚啊你!”

九尾猫妖没有理会他,数条尾巴甩出一个个漂亮的弧度,踮着脚尖,踏上虚空,一阵奔跑后,融入进了夜色之中。

难得高子情绪激动,急得连手里的桃木剑都丢了出去。

桃木剑没能砸中九尾猫妖,倒是白狐变回小小的形态,一阵狂奔后,把掉落的桃木剑给叼了回来。

“哎。”高子蹲下身,取回剑,伸手在白狐的头上一阵轻轻抚摸,望着她的眼睛发起呆来。

“咭!”白狐飞扑进高子的怀里。

两个拥抱一阵后,白狐攀附而上,跳跃到他肩上,抬头望着夜色,身后的尾巴轻轻摆动。

高子站了起来,跟着抬头,沉默地望着夜色。

在这样的夜晚,大地上又有什么样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呢?

***

祸害一方的猫妖“梅花”被处决以后,虎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树上叶子掉光以后,秋天结束,冬天到来。

时间很快来到了大年初一的那天,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大小小的妖怪们前来高子家拜年,蹭吃的蹭喝的,喝醉了就群魔乱舞。

虎尺玉以原形蹲在围墙上,透过窗户看着里面的热闹场景。

佟专岁双手拍打着翻过来的水桶,黑猫规矩地蹲坐着,喵叫伴唱,虎啸铁则是拿拖把当吉他弹唱……

“你决定了吗?”站在围墙外的金王申说。

虎尺玉转过身,跳下围墙,化作了人形。

她背对着金王申说:“嗯,我跟你走,去见妖王。”

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暮色四合,大雪飘扬的时候,两人走出了虎城的范围。

“在监狱里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没有犯下过任何谋杀的罪行?”

“我始终认为,那些猫是因为我说出的话而死的,那些路人也是因为我才被失控的猫杀害的。说是我的错,也没有问题。拿命来抵,是清醒后的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

谁都没注意到,虎尺玉在围墙上出现过。

就像,谁都没注意到,一张拆迁的通知贴在了公告栏上。

这片区域内所有的旧房子很快遭到机器的无情摧毁,显露出比长青苔更破败的模样来。

不过,那是“明天”才会发生的事情,现在,这里,只有一屋子的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师叔,我要走了。”

金壬申一直在为养鸡场的新年正式营业而帮忙,说是驱鬼以后就要离开,结果一直到了现在才真正辞行。

高子起身送他出门。

“要今天走吗?”

“是啊。带着师弟,回去门派一趟,顺便去看望师父。然后,我就要去寻找那个冒牌货了。”

旁边的虎啸铁一脸狂喜地点头,说:“是的,师叔。”

送了两人离开后,高子把门合上,不禁感叹道:“真的是,烦人的家伙又多了一个。”

穿过人群拥挤的客厅,高子来到了廊道上,白霜正站在那里望雪。

高子在她旁边站定,跟着看漫天飘下的大雪。

沉默一阵后,他说:“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

自从上次去了火葬场以后,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什么?”白霜穿得很厚实,双手捧着热茶,脸红通通的。

她沿着茶杯边沿抿了一口,隔着热茶升腾而起的白烟,转头望向高子。

高子抽了一口烟,望着混进白色水汽中的烟圈,对上她的眼睛,说:“你的第九条尾巴,是为什么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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