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发生在两个月以前的事情，可一经回想起来，画面竟清晰得如同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般。

这天晚上，高子坐在窗前，对着手中的桃木剑发呆，一时无法入睡。

两个月前，一路追踪而来的胡爷莫名死去，这将他和白霜的处境推入更加艰难的地步。而后面发生的那场原因不明的大火，则基本将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化为灰烬。

他和白霜从深山里离开以后，有一天，他们路过了酒镇。

时刻笼罩着醉人香味、山清水秀的酒镇就像一片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一般，让他们忍不住驻足停留。他们站在高处眺望，远远地看过去，烟雾弥漫的醉仙梦有种缥缈的美感，

听人说起，在传说中，取醉仙梦湖水酿造而成的酒连神仙喝了都要醉倒。于是，他们决定到醉仙梦去看看，去近距离感受这神奇的湖水到底是什么样的。

多亏了那场大火，高子身上带着的东西，值得一提的也就剩下一把桃木剑。白霜身上带着东西倒是挺多，至少菜刀、砧板、平底锅、砂锅……做菜要用的厨具都很齐全，甚至各种调料瓶一个不缺。

他们沿着醉仙梦的岸边行走，从东边热闹的酒镇一直走到了西边荒草丛生的野外。

然后，他们遇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坐在栈道上喝酒，见到他们过来，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一同喝酒。

边喝边聊的过程中，讲起了他们要去的地方，老人听过，笑着说：“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如果你们不知道要去哪里，不如在这里住下来。平时没有什么人会过来这里，我是一棵树，睡觉时种在院子里，从不住在木屋里。”

白霜笑眯眯地问：“这样真的好吗？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的，你们尽可以住下，一直住到你们对这个地方厌倦为止……”

高子马上摆手说：“哎，住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厌倦？”

这个老人自然就是伪装了身份的酒神。

打从一开始，高子和白霜就知道了老人的本体是一棵石榴树，对方也知道白霜是狐妖。

只是高子眼拙，不知道这像是石榴树的树，其实是酒神树，更不知道，这棵酒神树就是人们口口相传中的那位道骨仙风的酒神是也。

在这样静静的夜晚，仔细回想一番，高子越想越感到迷惑。

他搞不清楚了，也许从一开始遇到时，酒神就是醉得厉害，才会说出让他们住下这样的话来。

不过，那也不重要。

反正第二天一早，他们就会离开酒镇，继续原先的旅程。

这样想着，高子忽然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

难道是老鼠？

一片漆黑之中，高子看到一小团不知道什么的模糊阴影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溜了出来。

它的体型比老鼠大不了多少，沿着墙根行走，路过客厅，在他的眼皮底下悄悄地打开了门。

借着外面的月光，高子看清楚那是一只小小的白狐，白狐动作鬼祟地把门缝打开到能容纳它的宽度，然后动作灵活地钻了出去。

这么晚，白霜偷偷跑出去外面做什么？

想起了这几天白霜不太对劲的表现，高子站起身，跟着往屋外走了出去。

木屋外，高子躲在一个阴暗的灌木丛角落里，默默地探头偷窥。

往常，白霜喜欢穿着一身粉红色或者白色的裙子，扮演莲花。

这天深夜，她穿了一件样式古老的艳红色长裙，故意避开他，偷偷来到栈道上的最尾端，现在双手捧着什么，俯身对着月亮跪拜下来，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干嘛。

高子想了想，走了出去。

他走近狐妖的背后，冷不丁问：“你在做什么？”

“咭！”白霜猛地受到惊吓，手里捧着的东西没有抓稳，从空中掉了下去。

那圆润的东西砸到地上，“轱辘轱辘”地滚到高子的脚边。

“这个该不会是……”

高子眼神疑惑地将那颗球状的东西捡了起来，一下子就对上了两个空洞的眼窝。

果然，这是一个骷髅头。从形状大小来看，非常有可能是归某个人类所有。别说，大半夜突然看到这么个惨白的东西，还挺瘆得慌。

骷髅头掉落的瞬间，白霜马上就绕过身往后看，看到是他来了，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僵直地站在那里，语气僵硬地说：“……不是。”

高子嘴一抽：“我都没有说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是，还是不是。”

“不管你想的是什么，都不是。”白霜伸手夺过骷髅，心虚地说。

“哎。”高子轻叹一声，对着湖面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白霜也坐下来，然后说，“你在拜月，对吧？”

哎呀，被发现了。白霜头上的两只狐狸耳朵无力地耷拉着，她双手抱着骷髅头，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坐下，目光试探地看着他。“今天是十七。再过几天，月亮就没有这么圆了。前两天都忍过来了，今天晚上，一时没忍住。”

“你都修炼出完整的人形了，还是忍不住吗？”高子抬头望着天上还是那么圆的月亮说。

“毕竟是已经做了好几百年的事情。”白霜跟着抬头，目光留恋地看着月亮说，“一时很难戒掉。”

沉默良久，白霜又说：“不过，我会努力的……”

高子伸出手说：“那把你手里的骷髅头交出来？”

白霜尾巴炸毛般地高高竖起，双手紧紧护住骷髅头，目光幽幽地看他，不悦地低吼一声，说：“不给！”

“啊，这样就生气了吗？你连这个骷髅都放不下，怎么戒掉拜月的习惯？”

“我只是说戒掉拜月，又不是说戒掉骷髅头。没认识你之前，我过去每个月圆之夜都头戴着它，向月亮祈祷、在荒野散步、在坟头跳舞、突然冒出来吓人。现在没有戴到头上，只是把它抱在怀里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

那天晚上之后，白霜就把她的骷髅头藏起来了，无论高子怎么找也找不到。不得不说，在藏东西这方面，白霜的天赋技能也点得更高，一点不比某个酒鬼逊色。

第二天，白霜恢复了往常的打扮，摇着尾巴，双手不停地打包收拾各种东西。

酒神没有再出现，院子里的那棵假石榴树静静地待在原处。高子和白霜带上所有东西，最后看一眼假石榴树，说了一句再见，从木屋离开了。

就要走出酒镇的地界时，白霜停下脚步，侧着头从高处俯视整个酒镇，不怎么愉快说：“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不然呢？他不是急着让我们走吗？”即使距离这么远，高子也能分辨出醉仙梦边上那模糊的一团是木屋的所在。

“哎，我也不知道。”白霜一脸丧气说，“总觉得，无论到哪里，大家都很讨厌九尾狐。九尾狐怎么了？九尾妖狐就不能平静地过自己的生活吗？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这不是你的问题。”高子斜眼看白霜，见她纠结得不行，抬脚往回走，说，“算了，我们回去吧。”

“去做什么？”

“去问个清楚，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高子面无表情说，“哪怕把他整棵树剪了，也要把原因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