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一回就是大半天，等到高子和白霜走回醉仙梦，来到西边的荒野，那里已经大变模样。
原本属于木屋的地方几乎被夷为平地，那条平整的水上栈道上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破洞和深深浅浅的刀痕，栈道变得残破不堪。
那张会长蘑菇的木桌碎成好几块，有的沾上未干的血液，有的从湖面上飘走了，有的插入某条死去的鱼的腹中……
四周围鲜血溅落得到处都是，水面上飘浮着数量众多的鱼的尸体，血色从它们的伤口处流出，染红了湖面。
“这里发生了什么？”高子站在木屋前，诧异地看着眼前如白霜剁鱼场般的景象。
白霜不赞同说：“即使我，也不会制造出这么血腥重口的崩坏场面。而且，你仔细看，除了鱼，这里还有别的动物尸体。”
“不是让你们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一个穿着白衣的模糊虚影从一堆黑炭中飘了出来，微笑说。
“酒神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白霜表情变得惨淡，“是有什么人来过吗？难道是从青丘山追来的？”
如果不是专门杀动物的变态的话……那就是什么人留下的某种严肃警告吧，难道是褐狐一族留下的“杀过”现场？
“这倒不是，青丘山来的客人一般还是先讲道理的。”
酒神看上去很不好，他虽然微笑着，可面色苍白，声音无力，凝结出的还只是一个半透明的虚影。
高子很怀疑地上的那堆黑炭就是之前还好好长在土里的那棵假石榴树。如果是的话，本体被烧毁。恐怕，酒神活不久了。
“还记得我跟你们讲过，被猴妖偷走的那棵树是我的一部分吗？
猴妖以为那是我的本体，那天在山洞里，他要挟我说，如果不杀了你们，他就要烧掉我的本体。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那只是我的一部分，即使烧掉了也不影响我的存在，又很快知道了我真正的本体在这里。
我知道，他很快就会对这个地方下手。只是没想到，他们那帮人居然来得这么快，地上躺着的这些动物是前来杀我的妖怪……的尸体。”
高子有些生气问：“这就是你让我们走的原因？如果我出手的话，未必打不过他们。”
“那又怎么样？妖王的那些手下可不是好惹的。我不想帮他们杀人或者妖，可也不想，因为你们而把灾祸带到酒镇来。
我很在意酒镇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即使和你联手暂时打退了他们，如果因为这样让他们觉得我跟你们是一伙的，那些家伙转而把怒气发泄到酒镇的居民身上，那该怎么办？
所以，我必须跟你们划清界限，让你们离开，以本体被烧毁为代价，我就此将从他们的视线中完全消失掉，这样大概他们就不会再想着利用我来对付你们了。
因为，对于妖王来说，现在的我已经死去，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你们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反正我是一棵树，总有再生长出来的可能。”
说到这里，酒神伸出手，将手里的东西摊平开来。
“本来是要留着最后一点的力量来和章家人见面的，没想到你们会回来。算了，既然这样，这个，你们帮我拿给他吧，算是没了酒神树的补偿。”
酒神半透明的手掌上放着的是一颗小小的种子。高子伸手拿过种子，他还没来得及回话，下一瞬间，酒神的身影就从空中消失了。
白霜别过脸，吸着鼻子，抽搭了几声。
高子握住种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嘴上说：“别哭了，该走了。”
白霜点头跟上，不再回头去看她身后血染的醉仙梦。因为她知道，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等到他们走远了，酒神半透明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湖边。
他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身影如烟般一点点地从空中消散掉。
在消失的最后一刻，酒神想起了很多发生在过去的事情。
在酒神的传说里，说谎的人并不存在，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相信和死都不愿意相信的东西罢了。
无论是那个带着醉酒不醒的安老到医馆的章家小姐，还是那个从山洞里的酒神树摘下叶子，酿出美酒迎娶章家小姐的年轻人，又或者，是深信酒神树应该属于所有人的民众们，再者是相信自己的先祖一定是被冤枉的章家人，最后，是太喜爱酒的他都是一样的，只看得到自己所相信的东西，永远无法看清真相。
***
再次走出酒镇的地界，高子望着手掌上躺着的种子，目光迟疑不定。
章老板坚持要他把种子带走，说是这样珍重的东西，他用密室是守护不了，之前发生的失窃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让高子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带走。
“可是，你之前不是还说酒神树是很重要的东西，让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吗？”高子当时就这样问了。
“其实是……”章老板表情尴尬，说，“说了你们可能不信。中秋那晚，我梦见先祖了。她托梦给我，让我不要再跟酒神树扯上任何关系，说这样才不会惹上罪孽。”
想到这里，高子将种子收了起来，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没有把种子交给章老板，这不就等于没有完成酒神的临终托付吗？
滋……真是，越想越头疼，算了，还是不想了。普通人确实不应该跟妖怪扯上任何关系。
甩掉脑中乱糟糟的想法，高子看向旁边的人，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们？”白霜说。
“因为我是我们门派的一员，我们这些人到处屠妖，被妖王视为眼中钉，这很正常。”高子不以为奇，“这就是原因。”
白霜摇头：“不，还因为我是九尾妖狐，那个妖王大概觉得我是威胁吧。”
“哈，怕你抢走妖王之位吗？你再强，又不去当妖王，怎么也损害不了他们的利益。既然没有正面冲突，只要我们小心避开他们就可以了。天地之间，总有我们的立身……”
“我不信。”白霜打断他，红着眼睛说，“即使有地方能够让我们停留，到头来也只会害了我们身边的朋友。”
“哦？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你想让那些真正在乎你的人，比如，我，失望吗？不要说丧气的话，记得，你还有一棵酒神树要种的！（白霜：这跟种树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是我种？）啊，走吧，只要不停下来，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哎，真是舍不得，我挺喜欢这里，喜欢醉仙梦，喜欢木屋，还有那个喝醉酒的364/365天的酒神。哎！像这样到处都是酒香，又有好吃的鱼的地方，恐怕再也遇不到了吧。”
“……见了刚刚那个崩坏的场景后，你还想吃鱼？”
“嘻嘻，不吃鱼是不可能不吃鱼的，鱼这么好吃，我这辈子都吃不腻。养小鸡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是吃吃鱼，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你知道吗？山海经里面不止说了哪些怪鱼可以吃，还说了九尾狐也是可以吃的。”
“咭！说话就说话，你揪我尾巴做什么，那书里面是瞎说的，我、我一点也不好吃。咭！都说了不好吃，你做什么？不要咬我尾巴！”
……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阵歌声：希望のはな繋いだ絆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