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a！”（音译）
少年突然像是棕熊一样地将两只手举起来，冲我大叫了一声，依稀露出嘴角小小的虎牙
“嗯？”
我呆望着他，而少年看到我发愣之后，也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又尝试了一次，这一回加上了白眼
“Rua……Rua!!”
“啊~”
我终于有点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他应该是想要吓唬我。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的我有些不知该作何回应，在没有情感波澜的情况下表现出惊吓感实在是很深奥的学问。我站着想了一会，直到发现对面高举的胳膊因为手酸而抖得厉害，有点于心不忍地回了一声小小的“啊！”
什么也没有发生，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我小心翼翼地举起了手
“我能不能先上个厕所？”
“啊，好…好的” 他点点头，起身给我让出一条道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我冲他点了点头，然后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哦对了，稍等一下”
想起前两天的事情，我赶在少年开口之前补充了一些重要事项
“东西摆完了能麻烦你放回原处么？有一些比较易碎比如相框请轻拿轻放。葡萄这种还是不要摆了，夏天很容易坏所以一定要放冰箱。另外碗碟摆完之后可以顺便洗了放槽里沥干，如果洗碗机你不会用的话可以先手洗，我明天教你”
“…………”
对面的表情变得困惑起来，我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这些都记住了么？”
“嗯……嗯啊” 他点点头，然后调整了一下，高举双手 “Rua!!”
“啊！” 我尽可能夸张地大叫了一声，将惊恐的表情维持了几秒钟，随即走进卧室 “辛苦了哦，晚安”
关上门的最后一刻，门外的鬼困惑地垂下了手臂
那一晚我睡得很好
说真的我也不是说完全就不怕鬼，只不过当它真正显形的时候，心里好像就踏实了挺多。另外鬼的样子也真的很普通，除了肤色白一点以及会漂浮之外好像就真的没有什么不同，相比之下反而是恐怖片中想象出来的更吓人一些。
一觉睡醒，早晨出卧室的时候，地上摆的葡萄已经不见了。而碗槽里居然真的有一排洗好的碗碟，被海绵布擦得锃亮
我抬头看了一眼，昨晚那个小鬼抱着膝盖埋着脑袋，正缩成小小的一团坐在我家的玄关入口
“早上好”
我叫了一声，后者抬起头，露出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
“哭了啊？”
“没有！”
他撇了下嘴，然后侧过脸用手抹眼睛
“那个……昨天晚上睡得有点迷糊，不好意思啊” 我犹豫了一下，在他面前蹲下来 “所以你确实是鬼对吧？你们鬼白天也可以显形出来的么？”
“确切地说是灵体，不过你一定要说鬼的话也没错” 他小声说 “以及可以的，我又不是吸血鬼怕光”
我松了口气，有好好地回答问题，应该是只挺乖挺好交流的鬼
“所以前几天在我家乱摆东西的也是你吧？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吓到你”
“吓到我？”
少年弱弱地点了点头，然后像鸵鸟一样重新把头埋下去
“瓶子，碗碟，葡萄？”我举起手 “还有这个Rua，你是认真的么？ ”
“我哪知道这些不管用啊，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些而已……” 他撇了撇嘴感觉又要哭 “饿的不行还要被人嘲讽，你很过分诶”
“冰箱里的吃的你可以拿”
“那种没什么用” 他叹了口气 “灵力是要以被惊吓到的负面情绪补充的，被惊吓到的程度越大，产生的情绪越强烈，我们能补充的灵力也就越多”
“那你可能永远吃不饱了”我同情地说“不过冰箱里的东西你还是可以吃”
少年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喂，那个，你别哭啊……”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人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安慰过鬼。我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摸他的脑袋，然后果不其然地手从中间穿了过去，这点就和电影里演得一样没有实体
“干嘛？”他问，鼻子一抽一抽地发红
“安，安慰你一下” 我说
他吸了吸鼻子，用手指了指冰箱。我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点点头
少年闭上眼睛拍了拍手，我感受到些许湿润的水汽从他身上冒出来，像是夏季雨天里会有的，一层薄薄的雾。那具身体随之有了实体，我下意识用手揉着的头发很软，指尖带着一丝冰冰凉凉的触感
“揉完了么？” 他睁开眼嘟哝了一句
“哦哦，抱歉” 我松开手“你去吧，不用客气”
“谢谢款待”
少年起身拉开冰箱门，然后看了半晌，将昨晚的半盘葡萄拿了出来，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
“说起来，我要怎么称呼你来着？”我问 “直接叫鬼真的很别扭”
“叫几缺就好…”
“啥？”
“几……倔”
他含糊不清地又说了一遍，看我仍一脸困惑，于是指了指脖颈上红色的小字
我凑过去，像是将脖子探进一团雾
上面写的是【子雀】两个字
“明白了，我叫郑一，以后多指教啊子雀” 我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如果是有以后的话，毕竟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留，什么时候走”
“呃……所以你真的不怕我么？”少年瞪大了眼睛，将嘴里的葡萄咽下去“一般人遇到家里有鬼都会希望它赶紧离开的吧？”
“如果你是问怕不怕的话，作为鬼这件事你确实做得很失败” 我说 “不过你碗洗得很干净，所以可以打工换食宿”
说这点的时候我还确实挺认真的。由于作息不定，我确实有考虑过请个保姆日常打扫一下卫生顺便在我出差的时候喂个猫（那几个人实在太不靠谱）。从成本上来考量的话，目前这家伙确实会比钟点工更省钱。只要物美价廉，来干活的是人是鬼真无所谓
“真……真的？”
那双眸子直愣愣地看过来，好像突然有了光
“嗯” 我点点头，有些心虚地补了一句 “如果你想开工资的话，也可以商量一下……”
“不不不，不用工资！” 少年将盘子放下，飞快地飘到我跟前 “洗碗拖地之类的，你说的我都会做的，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无端扣帽子送祝福，必有隐情
果然，小鬼在下一秒捧起了我的双手
“好人哥哥，除了留宿在这里之外还有一件事想求你，可以么？”
呃，这个动作比我想的来得更快
“拜托了！只要帮我这一个忙就好”
“啥，啥事？”
我在那张热切的鬼脸下后退了一步，少年凑过来，眼里满是期待
“求你，帮我成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