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的商队船只陆陆续续也都抵达了青杭城,守着四处城门,每天都能见到满载着货物的车队领号入城,其中大多都是旧式的马车,只有从神安州方向过来的商队中,偶尔会有鸣着汽笛的大型蒸汽车承载着明显重量夸张的大型货物进城,有眼尖的就能辨认出,那些大多都是重天城的商号,也只有灵械大坊能有这样的技术和财力制作大型的蒸汽动力载具。
现在,来自十二州天下的珍宝都在朝着青杭城汇聚,喧嚣盛景,让不少初见者都觉得讶异震惊。
倒是青杭的老住民们要镇定得多,这样的热闹景象每年都会有,因为林岸风的缘故,可能今天会更盛大些,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并无甚区别。
像福善酒楼,反正每年到这个时候,来客都是爆满,多一些少一些根本看不出区别,在吆喝声里,几名小二穿来跑去满头是汗,还总会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即便是在青杭这样的好地方,酒楼生意也鲜少能好成这样。
但在一众“兄弟挤挤”的招呼声里,大堂正中的那张桌子,却只有一个人坐着。
行商老板们自有包房雅间伺候,会来酒楼大堂用饭的,许多都是商队的护卫,手上有钱,却也不多讲究,性格豪爽,但也多有暴躁的,每年因为一些摩擦口角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
可就算是这些莽汉,看着那一人独占整张桌子的家伙,不仅不敢上前,甚至连非议都极少。
不为其他,只因那人一身绣云白衣。
灵司行督,踏云起步,又是在青杭城这南灵司总部的地界,谁敢惹?
描着墨纹的白鞘长剑就按在桌上,两碟小菜一壶热酒,说是来吃饭,更像是在等人,那不紧不慢浅浅小酌的样子,配上星目剑眉的俊朗面容,就像是从画本小说里走出来的标准大侠。
这人就是洪骁,南灵司总长洪晓铭的儿子,在青杭城还算有些名头,但若出了青杭,只怕桌上那柄剑的名声反倒更大些。
墨纹白鞘,剑名“青穷”,铸自济云州泰炉,地鼎排行第七,提及此剑,就不得不提最早创立大唐灵司时的那位老先生,曾经的“霍连”军统帅,也是如今的兵部尚书,洪星海。
洪骁,就是洪星海的孙子,官三代。
虽然,作为一名光荣的南灵司官员,洪骁很清楚自身的定位,他爹也跟他说过很多次,闲着没事,别出去嘚瑟,别坑爹。
但有一说一,在别人敬畏又羡慕的目光中装逼,真的很爽。
只可惜,洪骁还没爽够,他等的人就到了。
奢飞雪走进酒楼,微皱着眉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坐到洪骁对面,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为什么又穿你哥的衣服?”
洪骁脸色一垮:“飞雪,咱能不能别上来就拆台?”
秀美微蹙,奢飞雪看着他:“称呼。”
“奢行督。”洪骁咽了口唾沫,在周围按捺不住的窃笑声中,无奈地往桌上一趴:“你求我办事,也不给我点好处……”
刚刚坐下的奢飞雪瞪了他一眼,立马就要起身,洪骁赶紧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您奢大人找我办事,我哪儿敢耽误啊!”
奢飞雪那双惯常冷漠的眸子里难得地渗出些许无奈,伸出素手,冷声道:“东西。”
“没有。”洪骁叹了口气:“大乐典将近,城门署加了几倍的人手,督查极严,没有我爹的手令,就算是我也调不出城门的进出记录。”
奢飞雪点了点头:“意料之中,那各大酒楼和房屋租赁的消息呢?”
“酒楼好办,我这两天找遍了整个青杭所有能住店的地方,福善这里是最后一家,都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洪骁挠了挠头:“房屋租赁统归州督府辖下见证督办,我托了仲康帮忙,他还没回我。”
奢飞雪微微眯着眼睛,洪骁查探的结果和她预想的差不多,无论是燕来一行还是陈浩的家眷,想要通过正常手段找到痕迹,都很困难。
“好了,我知道了。”
奢飞雪从腰间摸出一点碎银,放在桌上,临起身时瞄了眼洪骁手边的酒壶,又看了看他:“你爹,不准你喝酒吧?”
洪骁表情一僵:“不用这么绝吧……”
“既然是我托你办事,那理当给你酬劳。”奢飞雪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要么今日饮酒之事我不说,要么……你以后可以叫我的名字。”
“飞雪!”洪骁瞪大了眼睛,一点没带犹豫的。
奢行督的眼角难得一抽,可能毕竟是军人世家,所以洪骁没沾上什么纨绔气,但这人真的算是她见过的豪门子弟中最不讲究的了。
没再多说什么,衣摆轻扬,奢飞雪很快就又消失在了酒楼外的人潮中。
洪骁看着手里的酒杯,又深深地吸了一口“佳人余香”,一脸陶醉。
而就在大堂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缩在楼梯的阴影里,一个留着拉渣胡须的中年男人看着洪骁那沉醉的样子,十分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哼,舔狗。”
林擒仰起脑袋看向燕来:“舔狗是什么意思?”
“指不管对方喜不喜欢自己,都能放弃尊严去讨好的人。”
林擒瞪着大眼睛,看着燕来眨了眨,然后问道:“就是,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会尽力去爱你的意思吗?”
“……”燕来面带悲悯地看着林擒:“姑娘,你很有这方面的资质啊……”
林擒得意地挺起了鼓囊囊的胸脯:“那是,我聪明着呢!”
很少见的,今天一起结伴出门的只有燕来和林擒,那个始终防燕来如防虎的朝沐,居然不在。
看着桌上的两碟咸菜和身前的半碗米粥,燕来悲催地叹了口气。
他喜欢青杭,因为这里有上等的姑娘和烟卷。
他也讨厌青杭,因为烟卷很贵,而姑娘,不仅贵,还得预约。
以往燕来来青杭城,事先都会先把葫芦打满酒,就是知道青杭酒贵,怕嘴馋了又买不起,可这回他没有,因为身上揣着七十两银子,本意是带盖世天尊进城享福来的。
可现在,烟不敢买,酒不敢买,连嫖嫖乐都因为械王条约被强制不举,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
叹了口气,看着身边傻了吧唧的林擒,燕来无奈道:“吃饱了吗?”
“没……”林擒嘟着嘴巴:“再点两个菜吗?”
“点不了了。”燕来提着自己的酒葫芦站起身:“得省钱给你买个硬货,唉,你这赔钱玩意儿……”
林擒背着倾家荡产,慢吞吞地从凳子上下来,嘟囔着:“我也没说要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