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没有,从她出生,用的就是别人的名字。
大楚国,新历七十一年,瞿家满门抄斩,瞿宏海虽洞悉事变,但坚守名节不愿潜逃,托孤小儿瞿英于忠仆朝氏,星夜登船逃离大楚。
却有谁能想到,白米学宫的儒家圣人熊霸夫子恰逢登览泰巍州绝景,远见山川雄壮,痛饮烂醉,挥剑赋诗,一曲大江词引动地龙翻身,是日,屈江巨浪滔天,满船皆覆。
那天,瞿家唯一的血脉,七岁的孩童瞿英溺死屈江,反倒是仆从朝氏侥幸活命。
这朝氏年幼入瞿家,与瞿宏海情同兄弟,瞿临终托孤于他,结果他自己苟活,却未能保住公子性命,心中无限悲痛自责,走投无路之下,已近疯癫的他便生出了一个令人错愕的想法。
朝氏入唐国洛水州,娶一妻生子,将自己的孩子取名作“瞿英”,年幼时便告知其乃大楚瞿家后人,肩负血海深仇,终有一日要回到大雲,为瞿家满门昭雪。
朝氏早已疯了,他甚至没能发现自己的孩子根本就是个女孩儿。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临入静花庭前,我母亲告诉我的。”朝沐把手里的衣服抱在胸前,垂着脑袋,睫毛微颤:“名字,还有身世,父亲虽然已经魔怔,但母亲待我极好,她曾说过,若是不想这么活着,那拜入静花庭后……就不用再回去了。”
燕来解下腰畔的酒葫芦,咪了一口:“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吗?”
“我是掌门亲传,一人一屋。”朝沐自嘲似的笑了笑:“女扮男装会被发现的,都是过往做过女孩儿的,我没有,我从生下来就像男孩一样活着,当然不会被发现。”
燕来挑着眉毛像是在想什么,他的目光在朝沐身上上下游移,最后停在了她的胸脯上:“胸咋办?”
朝沐脸上一红:“以往还没什么,这几年渐渐开始有些……我就拿布条缠上了。”
“衣服脱了我看看。”
“???”朝沐愣住了,她看着燕来:“什么?”
燕来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衣服脱了我看看!”
朝沐涨红了脸,从被这混蛋发现了女儿身开始,她就觉得不妙,没想到他这**爆发地这么快!
要搁之前她的小脾气,这会儿肯定宁死不从,但无奈先是许下承诺当了燕来的仆从,之前他让自己取名的时候,又平添了几分好感,所以鼓着小脸,强忍羞涩,她还是一点点地把贴身的内衣脱了下来。
哪怕是远看去,都能感觉到少女肌肤那种如同皎玉般的白皙滑腻,纤细的腰肢往上,便是一层严严实实的白布条,为了不被人看出端倪,朝沐显然绑的非常紧。
燕来的目光在她的胸脯上停留了很久,从白布的边缘能隐约看到一点倔强地挤出来的脂肪,难得的,在燕来的眼中没有看到什么淫邪,他皱着眉,似乎很不愉快。
“拆了。”燕来冷声道:“以后不准绑。”
朝沐咬着嘴唇,脸上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她咬着粉嫩的嘴唇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默默地伸出手,开始一点点地解下了胸前的白布。
迎着窗外的日光,少女青葱的胴体像是玉石一样,透着莹莹的光,长发垂下,掩映着绯红的面颊,姿容清丽却又不失英气,纵使是燕来这样千帆历尽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真是极美的。
像是欣赏似的望了许久,燕来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可惜,往后半年他都没法近女色,不然……
仰头灌了口酒,然后抬手把葫芦丢给了朝沐,燕来叹了口气:“烤鸡让我吃完了,喝口酒暖暖身子,把衣服穿上吧,以后跟在我身边,外人面前要叫先生。”
攥着手里那的青衫女装,朝沐接住燕来丢过来的酒葫芦,看着刚刚还被这人嘬过的葫芦口,她略一犹豫,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仰头喝了一口。
然后就被呛得连连咳嗽——这酒也太烈了!
“给你那个笨比师姐也把衣服穿上,等会儿我让店家送点饭食过来,随便吃一点,收拾收拾咱们就准备上路了。”
燕来说完,拍拍屁股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管朝沐还光着身子,自顾自地推开门就走了,临了飘过来一句:“盖世天尊,帮我看着点。”
狗子翻了个白眼,“汪”了一声扑腾腾地跑过去把门给关上,然后回过头,向朝沐露出了一个写满“认命吧”的眼神。
朝沐抿着嘴唇,低头看着手里的衣服,这身青绿色的罗裙衣衫虽然不是用什么贵重布料裁剪的,但女孩儿家的衣服似乎就是要比男人的衣衫来的精致,指尖摩挲着那些轻柔的布料,在宗门覆灭的阴影下,这似乎给到了她一种莫名的安慰。
这么想着,她扭头看向了床上的林擒,大师姐原本是抱着朝沐的,结果“师弟”下了床,可惜这依旧没能惊醒她,她又翻了个身,抱紧了被子,呼呼大睡的同时张着嘴,流起了口水。
还好,师姐还在自己身边,只要能和师姐在一起,那一切就还不算最糟。
朝沐握紧了拳,静花庭的仇一定要报!
朝沐的心思也就那么些,不难猜,燕来看人挺准,所以并不担心她会逃跑,倒是与什么忠义无关,就像他之前说过的,南灵总司的人肯定已经路上了,薛城协灵办这回估计已经封山,龙虎王阁在唐国境内几乎可以说是官方势力,换而言之,朝沐和林擒这两个静花庭残党,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
燕来,是她们当下唯一能依靠的人。
关上房门,从客栈二楼的过道往下看,果不其然地见到了那几个老熟人,燕来眯起眼睛,也巧,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
薛城协灵办捕司张平虎,带着他那几个老伙计,正在大堂里吃饭,看他们头上那汗,应该是刚歇下来。
至于此前是在忙些什么……呵,倒也不难猜。
燕来笑了笑,随即便站在楼上朝他们挥起了手,喊道:“张爷!张爷!恰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