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吃饱了肚子后,江俞便将她送回客房,然后和梦尘打了个招呼,两人便分头离开了客栈。

按照店小二指的地方,江俞一路来到了城北的一户医馆。

原本就冷清萧索的苍州城,唯独这家医馆里排起了长长的队,门庭若市。

一路走来,江俞见到不少凡俗在排队等待时都是面色低沉,型容枯槁,眼巴巴地仿佛遥望着医馆内一样。而从医馆出去的,则面带喜色,步履匆匆。

看来这家医馆的人气的确不低。江俞心想着,走到了医馆的门口。

医馆不大,甚至看上去有些简陋,门口便能闻到医馆内遥遥散发出的药香气。

迈步走进医馆,江俞见到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不过而立之年,样貌端正,身形偏瘦削,看上去倒是平易近人。不过从他深陷的黑眼圈和略显黯淡的脸色来看,显然状态不佳。

此时,男人正来来回回的在各个药柜前走动着,不断抓取药物,并打包递给病人。

“……一日两次,小火慢熬,熬好了放凉了再喝。”他低声对面前的病人嘱咐着。

“谢谢方神医呀!方神医可真是好人啊!”

那病人也连连鞠躬道谢,被叫做方神医的男子也只是微笑着送别:“医者仁心,这是我力所能及的。”

送走了手头这一位病人,方姓男子似乎不经意瞥见了站在屋内的江俞,随口温和道:

“若需取药,还请排队。”

“……我不是来看病的。”江俞缓缓摇了摇头。

方神医怔了一下,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江俞,脸上重新露出笑容:

“这位兄台的打扮,不似城里人啊?来医馆可有什么事吗?”

江俞想了想,觉得先不贸然表明身份,而是找了个掩饰:

“在下略通药理,旅途路过此地,听闻苍州城内罹患鼠疫,所以前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听到这番解释,方神医先是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才缓缓说道:

“兄台……也是医师?”

“自学过一些,上不得台面。”

“那正好!”方神医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城内的医师都跑的差不多了,我一个人这两天疲于奔命,早就想找个人帮帮忙了。”

“若是兄台不嫌弃,不妨今日先帮衬一番?你看门口还有那么多病人,我实在分身乏术啊。”

末了,他还补充了一句:“当然,报酬好商量。”

江俞沉默片刻,问了一句:“需要我做什么?”

“我给兄台念药名,麻烦兄台帮忙抓药了。”

说到这里,方神医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笑呵呵地说道:“对了,都忘了自报家门了。失礼失礼。”

“在下方长柳,敢问兄台名姓?”

“……江俞。”

“好,”方长柳轻轻拱手,“那就麻烦江小哥了。”

江俞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走到了后台的药柜处。

方长柳则是重新回到了坐诊台,继续接待下一位病人。

“桑皮一钱,野菱一钱,雷丸半两。”

“槐实蝉衣各半两,硼砂一两。”

“北柴胡,仙半夏,加少许四叶参……”

方长柳清朗的声音不断响起,而江俞也是大致扫了一眼药柜分布,便轻车熟路的开始抓药。

一人坐诊,一人抓药。两人虽是萍水相逢,却默契的仿佛搭档多年的密友一般。

医馆内,只剩下了幽幽的药香,和两人忙碌的身影。

——

——

一个时辰过去,门口那长长的一条长龙也渐渐迎来了尾声。

一直忙到了将近傍晚,方长柳才终于接待完了最后一个病人。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对江俞露出了一丝笑容:

“今日多谢江小哥了。”

“没想到江小哥抓起药来手法娴熟流畅,可不是略通药理的地步啊。”

“这工钱一下午,我便算江小哥——”

“我不要钱。”江俞打断了他。

方长柳怔了一下:“不要钱?那江小哥为何帮我?”

“那我问你。你又为何要救那些病人?”

方长柳与江俞对视一眼,彼此都轻笑了起来。

……诚然。

身为医者,有些事情去做是不需要理由的。

“知己难求,江小哥若是不嫌弃,我去泡壶茶与江小哥慢叙?”

见江俞点点头,方长柳又跑去泡了一壶茶叶,才重新跑回江俞身边坐下。

“江小哥是哪里人?”

“东域涟洺城。”

“喔!”方长柳眼里闪过一丝艳羡,“仙山之趾啊,没想到江小哥居然是从仙人脚下来的啊。”

“真好啊,我也想有机会去见识见识仙人们长什么样呢。”

见方长柳一脸憧憬,江俞沉吟片刻,还是选择直接问道:

“在下有一事不解,可否求方兄解惑?”

“嗯?请讲。”方长柳眨了眨眼。

“方才医馆内来的病人,不少都是给自家罹患鼠疫的病人抓的药。”

江俞斟酌着说道:“我见方兄开的药方里,多用到半边莲,紫花地丁和红薯叶等药物……都是苍州附近不甚常见的药材啊。”

“的确。”方长柳苦恼地说道,“红薯叶和紫花地丁还好,稍走远一点的山里还是能寻到的。”

“可是这半边莲,多生于南国,苍州附近确实少见。”

他一脸担忧地看了一眼药柜:“现在整个苍州城内医馆的半边莲已经快耗尽了,药商也因为疫病而不敢前来城内。”

“唉,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方兄是如何得知这些药材可以抑制鼠疫的?”江俞想了想,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而方长柳似乎也没有多少戒备的神色,而是坦然地哈哈笑到:

“说来也是运气。”

“疫病之初,朝廷派来的医师们尝试了不少药材,却都对这种鼠疫束手无策。”

“我也只是偶然在山上采药,采到紫花地丁之时突发奇想,这紫花地丁与红薯叶、半边莲均有清热凉血之效,说不定可短期缓和疫病症状。”

“却没成想,几味药混在一起,却离奇的令中了疫病的病人症状好转起来。”

说到这里,方长柳没有丝毫得意,而是有些欣慰地轻笑着。

“也许,是上苍怜悯,苍州城内百姓命不该绝吧。”

不知为何,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江俞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说不出的疲惫与无奈。

……的确。

凡俗面对天灾疫病,脆弱的就像浮萍一般。

除了祈求上苍怜悯,他们连将性命掌握在自己手中都做不到。

若真是不行染上疫病死了,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

方才方长柳所说的地方,江俞还有一个小小的疑问没有当面说出。

……据江俞所知,红薯叶,紫花地丁和半边莲,几味药材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治疗某种病的良方。

不过不是鼠疫。

……是蜘蛛毒。

——

——

客栈内。

二月一个人坐在床上,两条修长秀美的长腿在来回晃荡着,手中还把玩着沿途梦尘用花草编的一个小草人。

正当二月玩的起劲的时候,门突然被人强硬地推开了。

二月好奇地扭过头去,却看到了一个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你是谁呀?”二月咬着手指,痴痴地问道。

“……你是花二月?”那人声音沙哑地开口问道。

二月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额……爸爸,是江俞?”

二月又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也是爸爸的师弟吗?我爸爸的师弟怎么这么多呀?”

那人似乎嘲讽一般笑了笑:“我可没资格当你爸爸的师弟。”

“你就当……我是他朋友吧。”

二月轻声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玩自己的草人:“爸爸和他的光头师弟出去啦,你下次再来吧。”

“我当然知道他不在。”

那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我不是来找他的。”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二月眨了眨眼,轻轻歪了歪头,“找我干什么呀?我不认识你呀。”

那人缓缓走向二月,语气也尽可能地放的平缓:

“是你爸爸让我来的。他说临时有事,要马上启程回祁连门内,特意让我来接你。”

二月皱了皱小鼻子,嘴巴轻轻撅了起来:

“可是……爸爸不让我跟陌生人走呀?”

“我怎么会是陌生人呢,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啊。”

那人继续语重心长地劝到:“你爸爸就是怕你一个人不放心,所以特意让我来接你的。”

“哦对了,你爸爸还说了,如果你不相信,就让我在路上给你买点好吃的,你就听话了。”

一听到好吃的,二月的眼睛也再次亮了起来:“好吃的?哪里!”

“就在城东,有一家铺子的肉包子皮薄馅厚,鲜嫩多汁,可好吃了。我带你去尝尝?”

“好啊好啊!”

二月立马兴奋地蹦下了床,笑嘻嘻地转了一圈:“吃肉包子去咯!”

那人脸上不说,心里却乐了起来。

……哈哈,还真是个痴呆儿。这么好骗。

没想到居然这么顺利,不费吹灰之力。

二月开始往门口走去,而那人也紧跟在二月身后。

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握住了腰间插着的一把匕首。

他的眼里,也渐渐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意。

——

——

二月走到门口的时候,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她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一脸疑惑地看着那个人,奶声奶气地说道:

“大哥哥,你真的吃过城东的那家肉包子嘛?”

“当然。”那人信誓旦旦地说过,“特别好吃,你吃一次就知道了。”

“……不用了。”

二月的声音突然传来,让那人轻轻怔了一下。

他看到二月突然扬起了头,脸上绽放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大哥哥一看就没吃过肉包子。”

“肉包子呀……”

“……皮薄也不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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