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灯光照亮了狼獾04号的驾驶室,车长连做了两个深呼吸,这才抑制住了头疼坐回了驾驶位。
急促的战争警报响彻整个舱室,那声啸叫似乎减弱了迷雾的遮蔽作用,重新派上作用的扫描雷达和场观测装置传回了难以计数的敌性反应。
没有人注意到,那架一直在上空徘徊的莽夫旋翼机早已失去了踪迹。
深吸了一口气,车长接通了内部频道:“参谋官!分析敌方信号!武器官!所有武器预热!”
“D型波形反应,敌方目标疑似被污染的畸变体!”
“自检完成!十二秒后武器预热完成!弹药供给状况正常!”
车长兼任动力管制官,他扫视了一眼环绕身边的三块小显示器:“炼金引擎工作正常!能量传输正常!”
“狼獾04号就绪,准备加入战场。”
机甲的主动力引擎咆哮了起来,排气孔格栅上的雪花一瞬间便被蒸发呈水汽,高达五点八公尺的机械巨人在街道上立了起来,八排履带死死的咬住地面,带着这具沉重的机械沿着道路缓缓向前。
“参谋官报告!敌方坐标完成锁定!二十秒后接敌!”
“武器官!蜂巢导弹预热,齐射,首波火力压制准备!”
机甲顶部的垂直发射口开启,暴露出六组十二连装蜂巢导弹发射口,预热完成的微型导弹被漆成纯白色的探头从中探出了头。
“射击!”
蜂巢导弹的发射按键被武器官按下,六组共计七十二道火舌从导流槽中喷出,相同数量的导弹整齐地从发射井中拖出一道白色的烟迹,径直冲上了天空。
“着弹预计3秒!还有十秒钟接敌!”
没有爆炸,没有声响,足足七十二枚导弹就像被那片迷雾吞噬,只有显示器上那消失无踪的敌方冲击锋矢在诉说着这些战争机械的恐怖力量。
“机炮预热!自动炮塔自由射击!守住这里,弄死那些崽种!”
5
4
3
2
1——
最开始是一只畸形的黑色人型黑影,但下一刻,黑色的海潮便溢满了整条街道。
数百,数千,甚至数万墨色的畸形人影从街道的另一头漫延过来,雷达显示界面上是一整片令人心悸的赤红,全项显示器中那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向一大团层层叠叠的蛆虫一样互相推挤,乃至互相践踏,宛若颅骨被纵向剖开的嘴里吐出腥臭的咆哮。
车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机油、汗液与加热的金属散发的气味涌入鼻腔,刚刚抹去汗水的手再一次握紧了操纵杆——
二十二毫米口径,粗大的犹如水管的六根枪管在电机的驱动下转动了起来,两道一尺长的火舌猛地从枪口喷出,致命的空爆弹组成的蜂群下一刻便砸在了黑潮的正中。
用来矫正弹道的曳光弹在半空中拉出了一片光带,数以百计的小规模爆炸沿着街道的正面铺开,忠诚的冲击波和弹片粉碎了那些东西的肢体,它们或疯狂或哀恸的咆哮还在喉咙中就被爆炸碾碎。
但它们依旧在无比坚定的前进。
“耶稣啊——!武器官,把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用上去!不然那些东西就算用牙齿都能把我们撕碎!”
还没听完耳机中车长的话,武器官便砸下了武器控制按钮,即使显示器中的那些东西统统被淹没在炮火之中,他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恍若来自本能的深重寒意。
转管火炮短暂的停滞了数秒,但还没等那些东西继续前进,这具机甲就像一只着火的钢铁刺猬一样再度开始了咆哮——双联装二十二毫米转管火炮、三十二连装蜂巢火箭弹、四十七毫米电磁加速炮、双联装七点六二毫米近防炮塔、艾克森中型等离子燃烧器——火焰与钢铁一瞬间便埋葬了整条街道。
而狼獾04的车组成员很快便发现,在这恐怖的火力打击下,哪怕是看上去悍不畏死的黑色人影都开始了惊慌,继而像它们来时那样疯狂的开始了后退。
在硝烟的洗礼中带上了些许炭黑色的机甲沉默了下来,黑色的潮头飞快的从街面上退去,但机甲的乘员们却丝毫没能放松下来。
雾似乎更浓了些。
车长依旧紧紧的抓着两根操纵杆,绷紧的双脚一刻也不曾离开那辆块踏板,他感受着自己正在起伏的胸膛,感受着正缓缓从额角滑落的汗水。
曾经嘈杂纷扰的机甲内部仿佛一下子就极静了下来,他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听着耳机中那一丝丝令人心安的电流声。
“你听到了吗?”
混杂在杂音中的声音飘忽,显示器上武器官的名字在缓缓闪烁,但车长却听不出这究竟是谁的声音。
“听到什么?”
“祈祷声。”
“听到了。”
另一个声音近在咫尺,正在与武器官频道中的那个声音一问一答,就像是两个被困在牢笼中的灵魂在窃窃私语。
恐惧的深寒正无声的吞噬车长,他知道发出那个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声音的正是他自己,而他也丧失了操纵自己喉舌的能力。
此刻车长真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禁锢在驱壳中的灵魂,像是在用第三人称静静的注视着自己的毁灭。
“祂要来了?”
车长看着自己轻声发问,用那种飘忽寂静不似人能发出的声音。
“祂要来了。”
耳机对面的声音也静静的回答,那个在名字在屏幕上缓缓闪烁,如同对面那人同样寂静的心跳。
“开始祈祷吗?”
“开始祈祷吧。”
““主啊——!万祈——!我伟大的主啊——!””
““我赞美你如同赞美太阳!我赞美你如同赞美胜利!我赞美你如同赞美疯狂!””
““主啊——!万祈——!我伟大的主啊——!””
场观测装置的观测范围在一声声赞美中被压缩,疯狂作响的警报器如同被关入了真空的玻璃盒子,驾驶室内灯火摇曳如风暴中的小船,最终在那声声祈祷中彻底熄灭,只剩下一面光学显示器还在闪烁着微光。
车长听着那一声声从他的喉中吐出,让他全身爬满鸡皮疙瘩的祈祷,一双眼睛中渐渐泛起了死亡般的灰色。
地面震动了一下;
继而又是一下。
车长抬起唯一能动的眼球,看向出现在显示器上的画面,但却再无法将视线从那上面上移开。
起伏的胸膛下心脏跳动的行将爆裂,紧缩的肌肉转眼间便压碎了骨骼,过载的神经中电流疯狂涌动。
车长看着那足有五层楼高,形似生出四条柱子般的腿的触手团块的东西,两行浓腥的赤红色泪水无声的沿着他扭曲变形的脸庞流下。
“主啊——”
他感到那东西似乎看了他一眼,最后一声呢喃从喉中涌出。
他静静的合上了眼睑,神情看不出一丝遗憾悔恨——两条形似肠道的触手从他的腹部探出,随即撕裂了他的腹腔,将一个畸形矮小的黑色肉质团块拉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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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公尺高的机甲已沦为了喧嚣的坟墓,那头黑色的Beast缓缓收回了伸向那里的触手,被掩埋在触手之下的数十张拥有人类牙齿的大嘴无声的咆哮了起来——黑色的大潮再度在祂的脚下汇聚成型,又一次沿着街道流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