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直勾勾地望着墨子言,一字一句地说到:
“你见过二月了?”
“她叫二月吗?有趣的名字。”墨子言轻笑着说道,“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本来,我要随手杀了那些村人的。但那个小姑娘要用自己珍藏的小鱼干跟我换那些村人的性命。”
“我觉得有趣,就答应了。”
说完这些,墨子言又紧接着跟了一句:
“哦对了,不用担心。我没对那个小姑娘怎么样。”
“因为,我还真觉得她是个有趣的人。”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等杀了你之后,我想带这个小姑娘回我们魔门。说不定她在魔门呆着,比在正道呆着快活舒坦多了呢。”
梦尘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他清晰的看见,江俞准备去拔剑的手停了下来。
他的眼神平静了下来。像一潭看不见底的深井。
“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对二月出手。”
“否则。”
江俞重新将手放在了桃木剑的剑柄上握紧,然后闭紧了眼睛。
“我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找一柄能杀你的剑。”
“——亲手送你上路。”
“呵呵,哈哈哈哈。”
墨子言听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向江俞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揶揄:
“小家伙,你是认真的吗?”
“是不是认真的……”
“……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完,江俞轻轻抬起头,露出了斗笠下那双无比认真的眼神。
下一刻,他轻轻拔出了桃木剑。
在拔出桃木剑的一瞬间,墨子言的灵域仿佛失去了作用一样,对江俞所有的压制全都凭空消失了。
墨子言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握住桃木剑的江俞,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变得非常渺小,近乎一瞬间化成了一花一草一落叶一般,在场的两人甚至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了。
……好似站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一个拎着桃木剑的凡人一样。
没有半分真气流淌,从视觉上看也只是仿佛一个凡俗在随意挥舞着木剑一样。那力度轻的让墨子言一度怀疑,就算真的砍在一个凡俗身上,是不是都砍不痛对方。
那种感觉对于修士来说,甚至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而江俞,就这么滑稽可笑地举着桃木剑,轻轻斩向了墨子言。
从剑尖高高举起,到缓慢地斩落,一切都正常的仿佛在按部就班一样。
但是,剑尖垂下的那一瞬间。
墨子言的瞳孔突然放大。
周围的景物瞬息流淌了起来,一瞬间变得流光溢彩如走马灯一般。
墨子言的眼里,风景不断变化着。
仿佛在那一刻,他也随着时间长河同时逆流了起来。
——
——
“伯兮!你起来!你都跪了五天五夜了!再跪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伯兮,放弃吧。仙人们看不上我们这些流浪的孤儿的。他们不会收留我们的。”
“伯兮,你别再倔了好不好?我给你偷了小鱼干,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伯兮……你别睡了好不好……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
——
墨子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眼里的风景才终于结束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
他茫然地摸了摸眼角。
……湿的。
那是他自从踏入修行路之后,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觉。
在墨子言的身前,江俞静静地望着他,手中的桃木剑笔直地指向了他的眉心。
一旁的梦尘更是微微张着嘴,哑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你做了什么?”墨子言突兀地问道。
“没什么。砍了你一剑而已。”
轻轻收回了桃木剑,江俞转过身去,重新压低了斗笠:
“今日,我杀不死你。所以放你离去。”
“若是往后,我寻到能够杀你的剑了,那下次相遇,便是分生死之时。”
说完,江俞轻轻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一旁的梦尘也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了句阿弥陀佛,然后跟在了江俞的身后离开。
废墟之上,只剩下了跪坐在地上的墨子言,正望着怀中伯兮的元婴,默然无语。
他坐了很久。
似乎再回想一些事情。
“……好奇异的一剑。”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轻轻喃喃了一句。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转身拂袖,化作一道流光飞向了远方。
——
——
“江俞师兄,也许小僧不该多问……”
回去的路上,梦尘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最后师兄的那柄桃木剑,竟一剑斩得令那灵域境魔修失去战意,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江俞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
“用这把剑砍人,是砍不死人的。”
“但是可以把人打跑。”
“我这么些年,一直用它打架。还没输过呢。”说这番话的时候,江俞的神情十分认真。
若不是他看上去不似能开这种玩笑之人,梦尘几乎都以为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了。
“……不愧是江俞师兄。”
梦尘突然笑着摇了摇头:“师兄本就天纵之资,想来隐藏在师兄身上的秘密,也自然足以令人惊艳了。”
“如此,小僧便不细问了。”
的确。
即便过去了十年,当年一并为修真界年轻一代中最耀眼的二人里,虽然江俞结金丹更早,但如今梦尘已是元婴,江俞却还是金丹。
可是在梦尘心里,江俞依然还是十年前那个让人只能仰望的寡言少年。
“那方才,师兄与那魔修所聊起的二月姑娘——”
江俞突然轻笑了起来,眼里闪过一抹柔和。
“不急。”
“马上你就知道了。”
——
——
梦尘站在屋子的门口,呆呆地往里面看着。
他的嘴再一次大大的张起。
甚至比之前看到江俞一剑将魔修砍跪于底还要惊讶。
“爸爸!”
一个十六七岁玲珑剔透的少女一脸欢快地朝着江俞跑来,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像撒娇一样说道:
“二月乖乖地等爸爸回来了呢!二月是不是很乖!”
“是啊。二月真乖。今晚多奖励你两根小鱼干好了。”
江俞也一脸溺宠地轻抚着少女的头发,眼神里满是温柔。
那一副画面说不出的自然融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可是梦尘偏偏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爸……爸?”梦尘极力忍住抽搐的眼角,看向了江俞。
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什么“想不到师兄这么早就结了道侣,连女儿都这么大了”,什么“师兄不必避讳,人总有个奇怪的癖好,说出来不丢人”之类的。
但是他都忍住了没说出口。
毕竟他怕自己就像那魔修一样,被江俞一剑砍了。
和二月温存片刻,江俞才牵起她的手来到梦尘身边:
“这位是我师弟,龙树的僧人梦尘。”
“她便是二月,十年前我在山下竹林里捡来的孤儿。”
“她天生有些痴傻,心智只如孩童,所以总是缠着我叫爸爸,我怎么让她改口都没用。”
“此番下山,我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山上,便带她一起下来。”
梦尘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脸上不禁闪过一抹苦笑:
“我还以为师兄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癖好……”
“嗯?”
“额,没什么。”
二月盯着梦尘光秃秃的脑袋看了一会儿,然后咬着手指瓦声瓦气地说了一句:
“爸爸,你的师弟里怎么会有一个光头啊?”
梦尘:“……”
江俞轻轻咳嗽了一下,耐心解释道:“天下正道皆是同门,我们祁连与龙树之间的弟子彼此也是师兄弟相称的。”
“龙树是佛门,佛门弟子自然都是僧人和尚,需要剃度出家的。”
二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这时,屋子里南巧巧的声音传来:“开饭啦!”
顿时,二月的眼里冒出了精光,雀跃着跳了起来:“吃饭啦吃饭啦!”
才一转眼,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梦尘和一脸无奈苦笑的江俞。
“……孩童心性,天生嘴馋,见到吃的便走不动道了,师弟勿怪。”
“……理解理解。”
——
——
入夜。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屋子里,二月和南巧巧睡在一张床上,两位少女都已经相拥入眠了。
屋外的村头,江俞和梦尘赏着月色。
“梦尘此番下山为何?”
“哈哈,说来惭愧。”梦尘笑眯眯地摸了摸圆溜溜光秃秃的头说道,“小僧是被掌教师傅赶出来的。”
“师傅说小僧杀心太重,意气难平,便叫小僧下山追查魔修,磨砺心性。”
“江俞师兄呢?”
“……和你一样。”说到这里,江俞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尊立了死命令,三年内若不结婴,就逐出师门。”
梦尘哈哈地笑了笑:“莫非师兄在为如何结婴而烦恼?”
江俞点了点头。
按江俞现在的修为,踏入元婴本应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可直到现在,他还是半分头绪都没有。
“小僧倒是觉得,修行没有对于错之分,只有适合自己与不适合自己之分。”
“也许,是江俞师兄天资过人,祁连正常的结婴之路不适合师兄呢?”
这一点,江俞倒是真的没有想过。
低头沉思了半天,江俞才很认真地问了一句:“那我该如何结婴?”
“既然师兄没有头绪,那就不妨跟小僧一道,前往中州一游?”
“去中州?”虽然江俞本来的目的地也是中州,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何?”
梦尘笑眯眯地道了句阿弥陀佛:
“师兄可曾听说。”
“中州中皇城内,有一座天异楼。”
“里面,有一位天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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