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郎中给了她足够多的源石，但她还是只买了最廉价的衣服和鞋子，还有一只瘦的不像话的土鸡。

扒拉着碗里满满的一碗鸡肉，再看清儿碗里的几块骨头架子，李郎中眉头微蹙。清儿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抓着一块骨头，狠狠的啃着，看那架势，恨不得把骨头都嚼碎了吞下去。

李郎中心底叹气，夹起碗里的肉，放到了清儿碗里。

清儿愣了一下，赶紧道，“先生，您吃吧，我够了的。”

李郎中板着脸不说话，依旧一块一块的把碗里的肉夹给清儿。

清儿绷着嘴巴，看着满满的一碗肉，眼眶微红，低下头，轻声道，“谢谢先生。”

“多吃点。”李郎中在面对清儿的时候，似乎总是这般冷漠。“吃胖点儿好卖钱。”说罢这话，李郎中又多看了清儿一眼。清儿身上穿的新衣，看起来有些大，穿在身上，松垮垮的。“为什么不买一件合身的衣服？”

清儿道，“大一些，来年长高了，还能穿呢。”

李郎中又看了看清儿，没有再说什么。吃完了饭，便兀自上楼。

清儿美美的吃了一顿饭，又把碗筷收拾了，厨房里忙活一阵，便在楼下厅里守着，期待着有病人过来。毕竟今天花了不少源石，要是再没什么生意，那可怎么成？清儿记得清楚，爹爹以前跟她说过一个词，叫“坐吃山空”。

坐吃山空，是很不好的。

一直守了很久，依旧冷冷清清。

清儿实在是忍不住，总是站在门口，左右张望着。看到每一个路过的行人，都会眼巴巴的，希望对方是个病人，需要来平安堂看病。这个念头多了，清儿又会觉得愧疚。毕竟，盼着人生病，好像也不太好。

如此守了一整天，清儿失望极了。没有一个人来看病，大街上的行人，每一个都很健康，好像全西凉城的人，都不会生病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清儿挎着菜篮去城西菜市场刘奶奶那里买菜。清儿喜欢在刘奶奶这里买菜，她家的菜虽然不好，可是很便宜。而且刘奶奶人也好，每次总会多给清儿一些。

看着半大孩子身上的新衣，刘奶奶跟清儿打趣，“丫头穿新衣服了啊，真好看。”

清儿腼腆的笑了笑，只是笑容又瞬间收敛。刘奶奶看在眼里，好奇问道，“怎么不开心啊？”

清儿道，“这身衣服好贵的，花了先生七颗源石呢。”

“那可真不便宜。”

“就是啊，这些天平安堂里也没什么生意，先生又要吃肉。唉……这样坐吃山空，可怎么好。”清儿一脸感慨，颇为无奈的样子。

刘奶奶有些好笑的看着清儿，一个半大孩子，大人样儿唉声叹气，总感觉有些好笑。这些天相处下来，刘奶奶跟清儿熟了，有些话，忍不住说起来。“孩子啊，你们家李先生……听说，医术不是太好啊。”

“怎么会哦。我们家先生可厉害了！”清儿十分认真的反驳着刘奶奶。

刘奶奶笑呵呵的反问，“那怎么会没生意呢，积善堂那里，可是每天都要排队哦。”

清儿一时无语，很委屈的鼓着嘴巴，又道，“先生就是很厉害！真的！他之前……”先生救下父亲的事情是不能提的，不然父亲会有危险，陌刀门的那些坏人，会知道父亲还活着，那样很不好。“总之……先生就是很厉害！”

刘奶奶没兴趣跟一个孩子抬杠，笑着说道，“是，李先生确实很厉害。”

“就是。”清儿赌气似的回了一句，拿起自己买的菜，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跟刘奶奶道别。她还要去别的地方，给先生买肉。

说是给先生买肉，其实大多肉，都被清儿吃了。

先生大概是没源石了，又不忍心清儿吃不好，所以才要清儿买肉，可每次自己又不舍得吃，都给了清儿——一定是这样的。

爹爹说先生是个好人，果然没错呢。

菜市场里回来，清儿做好了饭，伺候了李郎中吃完，等李郎中上楼，清儿便也离开了平安堂。一刻钟后，在二楼窗口习惯性的望着天发呆的李郎中忽然听到楼下清儿在喊他。

狐疑下楼，却见楼下厅里，不只有清儿，还有个不停的在咳嗽的中年男子。

“先生先生。”清儿欢呼雀跃着，“您快帮他看一看呢，他生了很重的病。”

那中年男子脸色有些难看，又咳嗽了几声，道，“这孩子……也没有很重的病，就是咳嗽的厉害。”

李郎中瞧了男子一眼，请他坐下，给他诊脉。一直过了好大一会儿，李郎中搭脉的指尖，一缕真元探入，片刻，道，“问题不大，只是真元杂乱，影响了肺部而已。我给你开一副药，回家喝三天，就差不多了。还有，咳嗽痊愈之前，不要修炼了。”说罢，李郎中起身，从药柜上配伍了一些药材。

那中年男子瞧了瞧李郎中包的药材。“噫？都是野草啊？”

“能治病。”李郎中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两颗源石。”

中年男子一愣神，笑道，“倒是便宜。只是，这野草，真能治我的咳嗽？”

“能。”

“唔……好吧。”中年男子拿了两颗源石，抱拳离开。

李郎中把源石收起来，正要上楼，却看到了一脸喜滋滋的清儿。清儿冲着李郎中笑，“先生，今天有生意了呢。”

李郎中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又上了楼，似乎有生意上门，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还是喜欢坐在窗前，看着空旷的天，想着重要的事情——对于一个修真者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当然莫过于修行。

李郎中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会找到正确的修行之法，从而突破到理论中的金丹之境。这么多年来，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着各种各样的办法，甚至从事郎中，亦是为了研究人体的奇经八脉。虽然一直以来都没有成功，但也并非毫无所获。

修行，如同浩瀚的海洋，有着无穷无尽的秘密，需要一个个去探索，去发现，去了解，去学习……

“先生！先生！来病人了！”清儿又在楼下喊了起来。

李郎中的思绪又被打断，心情很恶劣，但还是强忍怒火，下楼瞧病。这次的病人，病情不容乐观。一条手臂的经脉状况极差，暂时看起来虽然无碍，但早晚会彻底坏死，纵然李郎中自负医术天下第一，却也无能为力。“截肢吧。”李郎中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病人都傻眼儿了。“只是普通的酸痛，经脉过度劳累而已，何至于截肢？”

“不及时截肢，坏死的经脉，很可能会影响身上健康的经脉。你这经脉之伤，并非劳累所致，而是修炼出了问题……总之，在下无能为力。”李郎中想了想，道，“当然，你若是能让织女帮你，替你换一条经脉，便不用截肢了。”

病人颤抖着嘴角，狐疑的看着李郎中，眼神里尽是怀疑。迟疑良久，终究是没有下定决心，忐忑离开。

这次没有赚到源石，清儿有些不开心。李郎中却依旧是那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再次回到楼上，研究他的修行之法。

过得一刻钟时间，楼下又有人喊。

“李先生！”这次不是清儿。

李郎中的思绪再一次被打断，心情恶劣到了极点。他窝着火下楼，却看到了积善堂的郑公子。

郑公子亦黑着脸，瞪着李郎中，道，“李先生，你这么做，有点儿不地道吧？”

“什么？”李郎中一头雾水。

见李郎中这般模样，郑公子更来气了。不过，他是个斯文人，还是尽量压抑怒火，道，“有没有生意，全凭自家本事。自己没有生意，便遣了那孩子去我积善堂门口拉拢纠缠病人！这样真的好吗？！”

李郎中茫然看着郑公子，心思一转，想起之前被清儿带回来的两个病人，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李郎中在西凉城里的名声一向不太好，所以他也懒得跟郑公子道歉，只是径直离开，直奔积善堂。

郑公子追出来，气冲冲的继续说道，“那么一个半大孩子，我们若是强行驱赶吧，又好似欺凌弱小似的。若是不管不顾，搅得上门的病人都厌烦。你这般手段，着实有些……有些下作了！真想有生意上门，便好好行医，莫要做那坑蒙拐骗的事情……”

“聒噪！”李郎中硬生生怼了一句，“娘们儿一样！有完没完？”

郑公子气的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看着前面快步前行的李郎中的背影，哆嗦着嘴唇，恨声骂道：“当真无耻之尤！”

李郎中一直来到主街上，还没到积善堂门前，便看到了清儿。清儿抓着一个准备走进积善堂的病人的胳膊，苦苦哀求着，“您去我们那里看病吧，我家先生可厉害了，真的，去吧去吧，很便宜的……”

病人有些厌烦，可面对一个半大孩子，又能怎么样？即便有些坏心，想抓着这孩子暴打一顿，可大庭广众之下，还真能这么干不成？还要不要脸了？强忍着心里的火气，病人好声好气的说道，“孩子，你先撒手。”

“您跟我走吧，不管您得了什么病，我家先生都能治的。店里泡了好茶，天这么热，喝点茶水解解暑啊……”清儿循循善诱着，像极了一个拐骗儿童的人贩子。

“咳咳，我……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找郑先生，有点儿俗事。”病人无奈，扯谎道，“你放开我啊，我真不是看病的。你看我，哪里像个生病的？”

清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病人，病人看起来确实很健康。

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了？

“清儿！”

听到李郎中喊自己，清儿吓了一跳，回头便看到了李郎中冷冰冰的脸庞。

李郎中道，“放开他，他已经病入膏肓，没救了。”

清儿一愣，下意识的放开了抓着病人的手。

那病人闻言，再看那李郎中，心里的火气上来。“嘿！你这人！嘴也忒损了吧！我怎么就没救了？！”

李郎中没有搭理那人，待清儿走过来，在她后脑勺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又推了一把，带着她回平安堂。

清儿看到了跟在后面过来的郑公子，又偷偷的回头看了看李郎中。李郎中冷着脸，看不出喜怒。

“先生……”清儿怯生生的喊了一声。

李郎中不吱声。

“嗯……是郑公子告我状了吗？”

李郎中哼了一声。

清儿有些不安，低着头，两只手搅着宽大衣服的下摆。说了太多话，嘴唇有些干涩。清儿舔了一下嘴唇，又低声问道，“先生，刚才那人，真的没救了吗？”

“是。”

“好可怜啊。”清儿同情心泛滥，“先生这么厉害，也救不了他么？”

李郎中没有继续回答清儿的问题，一路沉默着回了平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