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城是个好地方,不仅远离了中土世界的纷纷扰扰,而且山明水秀,一派祥和。自千年前段氏在此建城以来,段家子孙遵从“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的祖训,一直把西凉城治理的井井有条。只是,到了城主段云这一辈,段家人丁稀薄,娶了三房妻妾,却只是诞下一女。眼看着段家后继无人,前年时候,段家的小公子终于出生。不仅仅是段家,所有西凉城人,都是大松一口气。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小公子尚且年幼,段云的身子骨却不行了。这半年来,段云一直卧病在床。更有传言说段云很可能撑不过这个夏天了。西凉城内的郎中,包括周边城镇的名医,都被段家陆续请了去,可以仍不见好转。好在积善堂的郑郎中,医术高超。每隔数日,去一趟段府,给城主段云调理身子,虽不见好转,却也不至于撑不过这个夏天。

“城主大人是个好人呐。”坐在饭桌前,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抓着一块窝窝头的清儿感慨道,“去年时候,村子里遭了蝗灾,要不是城主大人接济,我和爹爹就没饭吃了。”

李郎中抬起眼皮看了看清儿,没有搭理她,捧着粗瓷大碗里的面汤,喝了一口。又拿起筷子,看着面前一盘不见油水的青菜,李郎中的胃口大减。虽说他并不挑食,对吃什么,也不在乎,可每天每顿这么清汤寡水的,也是扫兴。

“先生,我听菜市场的刘奶奶说,城主大人生了重病呐。”

“嗯。”

“是什么病啊?”

“不知道。”

“先生没有去看看吗?”

“没有请我,我还能上杆子去啊?”

西凉城内大大小小的郎中都被城主府请去过,唯有平安堂的李郎中,直接被城主府无视了。很明显,李郎中在西凉城的名声,实在不算好。

“为什么不请先生?”清儿十分诧异,在她看来,李郎中是西凉城内最厉害的郎中。不请李郎中看病,实在是不合理。

李郎中把碗里的面汤灌进肚子里,抹一下嘴巴,却没有搭理清儿。扔下碗筷,便上了楼。回到自己房间里,李郎中面对着窗口,盘腿坐在椅子上,呆了许久,双手掐动一个灵诀,开始修炼。只是修炼了一刻钟,却又停下。一手托腮,做苦思状。眉宇间,多了一丝烦乱情绪。

过了许久,李郎中烦躁的拍了一下额头,离开了房间下楼。楼下厅里,瘦小的清儿,坐在椅子上,正在打坐。

李郎中瞅了一眼,抓起桌上茶壶倒茶。清儿听到水声,睁开眼来,道,“先生,茶水凉了,我去给您烧点热水吧。”

“不用。”李郎中喝一口茶,道,“去楼上打坐吧,在这里打坐,被人打扰了,容易出岔子。”

“不用了啊,清儿要在这守着吧,万一来了病人呢。”

“让你上去就上去。”李郎中语气不善,“守什么呢?一般也没人来看病。”

清儿有些委屈,但还是答应了一声,上了楼。

李郎中走出平安堂,门口站了一会儿,心情有些抑郁,便背着手,溜达着出门。街口包子铺的老板正在收拾东西。见李郎中过来,乐呵呵的打招呼。“李先生,这几天怎么没来吃包子啊。”

“吃你家包子吃了五年,早就腻歪了。”李郎中道。

老板哈哈大笑,“听说你收了个小厮?这以后,大概是有人给做饭,不用整日里下馆子了。”说话间,老板上了铺子的门板,跟着李郎中在街上慢悠悠的溜达。

“你婆娘呢?”李郎中问。

“先回了。”老板抬头看看天,晌午的天儿,阳光有些刺眼。老板眯着眼睛,叹一口气。“这不是到了凝脉后期么,这几天准备冲击筑基,让我晚点儿回家,免得打扰她。”

“是吗,好事儿啊。等到了筑基,你们就不用再辛苦卖包子了。”李郎中道。

“不卖包子做什么?”老板苦笑道,“修真多费钱啊,不勤快点儿赚钱,拿什么修真。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啊。你那平安堂,生意一直不太好,如今又收了个小厮,多了一张吃饭的嘴,日子能过得下去吗?”

“不劳你费心。”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朝着东门口走去。经过林府街口的时候,老板道,“听说了吗?林大小姐,可能要成亲了。”

“噫,不是说没人敢娶她吗?不是说暗盟刺客要斩草除根吗?”李郎中连着问了两个问题。

“嗐,为财为色,总有不怕死的。”老板道,“林大小姐有个表哥,名叫许慎,是山阳城中有名的青年才俊。许慎自幼对林默涵钟情。原本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将来定然是要成亲的。可惜,林尚轩看不上许慎,硬生生拆散了二人。如今林尚轩已死,林家靠着林默涵这个丫头片子,独木难支。更有旁门侧枝的总想占了林家的家产,这日子愈发难过。那许慎,前几日从山阳城赶来,帮着林默涵打理家业。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一定是旧情复燃,成亲还不就是早晚的事儿么。”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李郎中讪讪一笑。

“嗐,不是我喜欢嚼舌头。”老板道,“你知道的,卖包子时,总有些食客,喜欢说东道西的。听得多了,自然知道一些的。”说话间到了东门外,老板道,“得嘞,李先生,我先回家了。”

李郎中答应一声,与老板分别,沿着城墙根儿上的小路,慢悠悠的瞎晃荡。走了一段,随性的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子儿,随手丢向护城河中。

眼看着石子儿在河面上跳了几下,最终落入水中,李郎中忽然愣了一下。复又捡起一颗石子儿,用了巧劲儿,丢向河中。

石子儿在河面上跳了好几下。

在李郎中眼中,这河面,立刻成了人体的奇经八脉。而那跳动的石子儿,则成了清儿父亲体内那一条诡异真元。

苦思良久,李郎中猛地一愣,脑中一片清明。

嘶——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诡异真元的真正作用,并不是单纯的只是杀掉破坏经脉真元,杀掉中招之人,而是会在打乱中招人体内的真元之后,强行吸收中招人的真元,据为己有!

当真阴损手段!

啧,若真是如此,清儿父亲想要杀掉他的那个师弟,怕是没可能了。

又想起那人临走前的嘱托,想起清儿瘦小的身子和可怜巴巴的模样,李郎中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红尘破事,真的恼人!

只是想安安静静的修行,怎么就那么难呢?

总有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情!

李郎中叹一口气,匆匆回了平安堂。也不理会热情的打招呼的清儿,李郎中直接上楼,带上了房门。

在床上盘腿坐下,脑海中回想起河面上的石子儿,李郎中又沉吟片刻,开始修炼。

一刻钟后,李郎中收了功,神色间多了一分凝重。略作迟疑,李郎中继续小心翼翼的修炼。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郎中脸上的凝重愈发深沉。

双手抬起,下压,收了功法,再内视己身,李郎中眉头紧蹙,轻轻摇头。

看来,从那诡异真元中领悟出来的修炼之法——不是善法!怕是长期修炼,会影响心智!

不过……

李郎中起身,走到房间一角,在墙壁上一块不起眼的砖石上按了一下。

嗤啦一声。

那面墙,竟是移开,露出一个仅能通行一人的下行楼梯。

往下看去,黑压压的。

李郎中点上一盏油灯,不急不缓的进了楼梯口。

一直来到最深处,便是一间密室。

密室内空落落的,唯有一尊石像。石像是个中年男子,盘腿坐在密室中央。

石像闭着眼睛,精致至极。每一根毛发,都是那么的清晰可辨。

审视着面前石像,李郎中忽然抬手。积蓄了强大真元的一掌,狠狠拍出,正中石像天灵盖。

然而,看似普通的石像,竟是丝毫未损。

李郎中并不意外,只是有些遗憾的叹一口气,翻起手掌,掐动一个灵诀,又朝着那石像打出。

灵诀落在石像上,却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与清儿父亲体内的诡异真元类似的灵诀,依然没能对石像造成任何伤害。

李郎中拧了一下眉头,盯着那石像的脸,恨恨的哼了一声。

“老东西!你真行。”李郎中嘟囔了一句,端着油灯上楼,离开了密室。

又回到二楼窗前,李郎中继续发呆。

似乎每日里,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

傍晚时候,看到清儿端上来的清汤寡水的饭菜,原本心情就不太好的李郎中终于爆发了。他愤愤然哼了一声,怒道,“之前让你买菜的源石,你都贪墨了吗?”

清儿吓了一跳,赶紧道,“没有啊,清儿不敢,先生误会了。”说着,清儿赶紧从衣襟里摸出一把源石,放在桌上。

李郎中看了看那些源石,发现并没有少几颗。脸色稍缓,李郎中道,“下次买点儿好菜,鸡鸭鱼肉的,好歹有点儿荤腥!”

清儿迟疑了一下,为难道,“鸡鸭鱼肉……好贵的。爹爹说,过日子,要节俭一些的。”又抬眼,偷偷看了看李郎中,见他的脸色不算很难看,才继续说道,“咱们医馆里,平日也没什么病人,赚不到什么源石,乱花的话……不,不好吧。”

李郎中盯着清儿的大眼睛,又看了看她面黄肌瘦的脸颊,沉声道,“钱财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让你买什么,你就买什么!”

“噢……好……好吧。”

李郎中又从衣襟里摸出一把源石,放在桌上,“这些也拿去。明日里给自己买一身行头!”

“不用了呢。”清儿很感激的看着李郎中,道,“清儿有衣服穿呢。”

“破破烂烂的!给我丢人现眼!”李郎中冷声说了一句,起身欲上楼。到了楼梯口,又回头对清儿道,“明天买一只鸡回来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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