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一具具不忍直视的尸骸，越是往前走，艾斯特的脸色就愈发沉重。

从他们的扭曲不一的姿势中，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在死前，无疑都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蝙蝠细密的獠牙，将他们全身的血肉一片片撕咬而下，像是千刀万剐的凌迟一般，就连暴露在外的骨骼上，都布满了细密的牙印。

即便是战场上已经习惯尸体与死亡的老兵，恐怕也会因为这一幕而胆战心惊。

强忍着抽搐翻涌不已的胃部，艾斯特默默看完了在场的每一具尸体，将他们临死前的最后姿势，都深深地印刻进了脑海深处。

要不了多久，帝国在附近驻守的卫兵就会闻讯而来，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中一次死这么多人，足以引起高层人物的重视。

就算他们从不在意这些阴沟老鼠们的死活，为了查清楚能威胁到他们地位和安全的潜在隐患，到时候卫兵们也势必会追查到底，直到确认这起事件的真正元凶。

当然，如果他们还有一点脑子的话，最后都不会查到莉雅的头上。

虽然从未听莉雅说起过，不过艾斯特隐隐能推测出，在她因召唤事件而昏睡的那一周里，莉雅应该已经和皇室达成了一些协议与共识，不然，以莉雅的性格，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融洽，学院长更不会对莉雅有求必应，毕恭毕敬。

只是，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莉雅却还是迟迟不见踪影，这一点让艾斯特心中颇感在意。

“二十四...”

几秒钟后，艾斯特停下了脚步，地上的尸体已经清点完毕，共有二十四具，再加上先前被她一拳打断颈椎的那个人，一共二十五个人，倒是符合她内心的预期。

不过，艾斯特一路过来所见到的这些骸骨，基本上全都是大人的体型，即便她一直都在刻意寻找，遇到相似体型的还认真对比了好几次，却始终没看到先前那个小男孩的尸体。

如果非要给已经死去的人定罪的话，他才最应该是这起事件的罪魁祸首。

艾斯特又一次回想起了男孩那副自鸣得意的面孔。

让他逃走了吗？

刚生出这种想法片刻，艾斯特就微微摇头，随即打消了这个疑惑。

莉雅的记仇无需怀疑，无论是什么人，凡是被她惦记上的，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莉雅现在已经和他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轻叹一声后，艾斯特按着自己的直觉，随便向着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走去。

...............

连绵不断的房屋，正向两侧不断后退着。

积满污水的小巷中，头发杂乱的小男孩正在跌跌撞撞地奔跑，刚才那副噩梦般的情景，仍然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他的体质本来就跑不过已经成年的大人，因此在刚才追逐的过程中，被远远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没想到这竟然使他最后得以逃过一劫。

当蝠群来袭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极度震惊的表情，黑色的风暴，只用了一瞬间就淹没了他前方的所有人，在其他人都还在发呆的时候，小男孩果断转身就跑，头也不回，拼命钻进了一条阴暗的小巷。

虽然也有一小群蝙蝠追了上来，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和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但是，在他跑出去几十米之后，这些蝙蝠却仿佛接到了谁的命令一般，突然停止了对他的撕咬。

就这样，小男孩逃出了蝙蝠群活动的范围，竟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

虽然没能看到大人们最后的画面，只是听着身后传来的阵阵惨叫，再在脑海中，稍微想象一下被千百只蝙蝠一起撕咬的画面，男孩的双腿就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个不停，心中也被强烈的恐惧所淹没。

逃...

逃到一个没有蝙蝠的世界，这个简单的想法就是他此刻唯一的心愿，然而，蝠翼挥动的声响，却仍然像无数锐利的尖刺般，一根根地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正当他心中的恐惧，即将突破能承受的底线，马上就要彻底崩溃时，忽然间，男孩却极为惊愕地发现，不知何时起，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有着长长银发的少女。

她穿着黑白色的洋裙，双手叠放在身前，静静地站立在道路中间，嘴角还挂着一丝恬静的微笑。

自从少女出现的那一刻起，男孩心中的恐惧也随即烟消云散，从少女身上，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心安感。鬼使神差地，男孩宛如抓住最后一颗稻草的溺水者一般，竟笔直地向着少女的怀中飞扑而去。

看着向他扑来的男孩，莉雅眼中不动声色的流露出一丝嫌弃，随即脚下莲步轻移，小男孩就这样和她错身而过，重重地摔在了污水横流的地面之上，溅起了一阵不低的水花。

“啥比，活该。”

轻声在心底腹诽了一句之后，面色阴冷的莉雅，马上又换上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静静等待着男孩从地上起身。

“快救救我！姐姐救救我！”

果不其然，在莉雅的心理暗示下，男孩从地面爬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摔倒，而是转过沾满黑水的脏脸，哭丧般地向莉雅喊道。

说完之后，他便又一次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向着莉雅走来，看样子又想抱住莉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好说好说，你别靠过来就行！”

莉雅额头冒出几道黑线，连忙伸手拦住了脏兮兮的男孩，同时脚下也不断后退着，逐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不是用魔力全方位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包裹了己身，还顺带关闭了嗅觉，莉雅才不愿意走进这种散发着浓烈下水道气味的小巷，更不会让一个满身流淌着污水的小男孩随随便便就靠近自己。

男孩委屈地看着莉雅，满脸都是泫然欲泣的表情，仍然不依不挠地向着莉雅拦腰抱来。

要不是提前见过男孩的所作所为，莉雅说不定还真会被他无辜的样子给骗过去。

只不过，男孩算错了一点，在存活了几千年之后，早已见遍世间生死离别、喜剧悲剧的莉雅，早已经把同情心这种软弱的体现扔掉了。

因此，面对小男孩装可怜的行径，莉雅只是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暗色的红瞳中写满死寂，仿佛一具冰冷的尸体一般。

正是这一眼，让小男孩突兀地停下了脚步，面容浮现出一丝茫然之色，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如沐春风的温暖少女，会突然间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见男孩终于不在靠近，莉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柔声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不要着急，慢慢说，姐姐会保护你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刚才发生的事，男孩双眸中骤然写满了恐惧，他颤抖不安地低下头，语无伦次地说道：

“有...有一群蝙蝠...在追我...它们想要吃掉我！姐姐..救救我....”

“我看你是没睡醒吧？这里哪里有什么蝙蝠，明明一只都没有啊~”

莉雅温柔地笑道，同时强忍着内心的恶心，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男孩的额头。

男孩顿时深感到一阵心安，剧烈的奔跑过后，疲惫骤然涌现而来，他不禁缓缓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自语道：

“是真的...好多好多的蝙蝠...比下水道里的老鼠还要多...它们长着黑色的翅膀，牙齿很长很尖...好可怕...”

就当男孩即将要睡着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莉雅温柔中含带着笑意的声音。

“你说的蝙蝠，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男孩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面前温柔的银发大姐姐却不见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银发姐姐的头不见了，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只穿着女仆装的怪物。

怪物有着黑狼一般的头颅，只不过略显扁平一些，眼睛宛如铜铃大小，闪烁着血色的红光，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人性化的戏谑。

它的两扇耳朵，笔直地竖立在头顶，耳朵上长着长长的银色毛发，像是毛笔的笔刷一般，口中则是露出一颗长约六厘米的獠牙，闪烁着银白的光泽，至于另一颗牙，则是在根部的位置横拦而断。

如果不看下半身的人类少女身躯，只从怪物的头部看，这其实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魔物。

每一处肌肉的线条都流畅无比，充满野性的力量感，毛发也色泽深黑，光滑柔顺，除了耳尖的那两撮白毛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杂色，就连它那只断裂的獠牙，也充满了不对称的残缺美感。

可惜，错就错在一点，那就是，它出现在了最不该出现的时间，以及最不该出现的人面前。

这是一只巨大的蝙蝠。

男孩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蝙蝠脸，双腿剧烈抖动着，内心的恐惧也随之沸腾起来。

事到如此，反抗已然成为了多余的举动，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自己被一口咬下脑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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