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静止不动一般，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过了许久，或许是几分钟，也有可能是一辈子，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下去的时候，男孩缓缓睁开了眼，面前的银发少女，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
“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色这么差？是做什么噩梦了吗？”
少女虽然没有明说出来，但她眼中的关切却依旧溢于言表。
银色微卷的长发，整整齐齐地用丝带绑成均匀的两束，自然而柔顺地垂落于少女脑后，她那双仿佛会说话一般的眼睛微微眨动着，再配合上她那副玩偶般精致动人的外表，更是让整条昏暗的香榭树大街，都在顷刻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此刻，男孩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忍不住轻舔了一下因恐惧而发青干涸的嘴唇。
刚才看到的一切....应该都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吧.....
毕竟，长着人身的蝙蝠，是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更何况，眼前这个宛如天使一般可爱的少女，又怎么可能会是一只丑陋的蝙蝠呢？
应该是吧.....
极度的紧绷过后，劫后余生的喜悦顿时直涌而来，男孩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第一次有了想对面前这个少女倾诉的渴望。
“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的脸...变成了...蝙蝠的脸...好可怕...呜呜呜...”
男孩用脏手背揉着眼眶，发出了夜枭般难听的呜咽声。
“这样啊...”
莉雅抬起一只手掩嘴轻笑道，仿佛一位真正的深闺大小姐一般，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优雅无比的气质。接着，她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男孩鸡窝般的乱发，极尽温柔地笑着安慰道：
“乖，别哭别哭~姐姐怎么可能会变成蝙蝠呢？放心吧，有姐姐在这里，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嗯...”男孩揉着发红的眼眶，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就好似神明专门派下来解救他一般，此刻，这个天使般温柔善良的少女，仅仅凭借三言两句，和几个善意的小举动，就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
“好啦好啦...快别哭了，来~跟我一起说一遍————”
莉雅的声音仍旧软糯温柔，仿若清风吹拂而过，润物细无声地安抚着男孩惊恐无比的内心：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男孩低着头，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重复了一遍，心中的恐惧顿时减轻了许多。
“嗯！就是这样！”莉雅抿着嘴角，笑着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深深的赞许。
得到夸奖的男孩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一刻，他的内心是无比幸福的，少女的出现，甚至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已经走出了蝙蝠的阴影和这条地狱般的街道，即将迈入世人皆向往无比的天国。
看着低头不语，面容无比羞涩的男孩，此刻的莉雅，却露出了一丝无比阴险的笑容。
跟老娘...呸！跟老子比演技，你还差好几千年呢！
敢欺负我家小公主？是时候让你好好感受一下社会的险恶了！
“啊啦...对了！”
银发少女突然歪了歪脑袋，满脸都写着“天然呆”这三个大字，语气带着疑惑和歉意轻声问道：
“第一次被别人说成是蝙蝠，我心里实在是稍微有些在意呢...你能告诉我，你刚才梦到的蝙蝠长什么样子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蝙蝠，男孩脸上刚露出的笑容又凝固了。
他的内心疯狂预警着，让他尽早逃离出这个可怕的阴影，然而，他又实在不忍心拒绝眼前的少女，因此，在挣扎了片刻后，男孩强行压制着逐渐升温的恐惧，揭开心底的伤疤，低下头，吞吞吐吐地开口说道：
“就是..一只...长在人身上的蝙蝠头....它的眼睛是红色的...很可怕...嘴里还有着很长的牙...它的牙还断了一个...”
“咯咯咯。”
听见男孩的回答，少女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发出了银铃般动听的笑声。
男孩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脸，在心中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和大惊小怪。
明明只是一个噩梦而已，还有什么梦境能比死亡更可怕吗？我看你是被刚才那群蝙蝠给吓傻了吧！
然而这时，银发少女所说的下一句话，却再次让他心脏剧烈收缩。
“你说的蝙蝠，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这句话，宛如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把钥匙，再次唤醒了男孩不久前的记忆，巨大的恐惧宛如海啸爆发，瞬间将他整个人彻底吞没其中。
冷汗止不住地从他背后渗出，直到这时，男孩才突然想起来，刚才在看到那只怪物的时候，自己身上先前被蝙蝠攻击所留下的伤口，仍然像被火灼烧一般，时刻向神经传递着火辣辣地刺痛。
男孩不敢再往下想，恐惧的阴影逐渐填满了他的大脑，即便再怎么不愿意面对事实，然而，此刻他的身体，却在恐惧的作用下失去了自我掌控的能力，宛如老旧的提线木偶般，男孩僵硬地抬起了头。
即便内心还尚存着最后一丝侥幸，然而事事不如人愿，天使般的银发少女，还是再一次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又是那张恶魔般狰狞的面孔。
漆黑的毛发，狰狞的獠牙，血红的双眼......
魔鬼即便穿上女仆装，也难以改变她是一只魔鬼的事实。
有时，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距离，或许就只有这么一步之遥。
呼吸开始困难，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喉咙一般，男孩的脸色逐渐泛白，心脏也剧烈收缩着，让他左胸不时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剧痛。
怪物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发出了阵阵嘶哑的笑声，以魔物的声带，自然无法再发出人类少女清甜动人的声音，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用少女外表来隐藏自己的怪物而已。
终于，当心脏的收缩突破一个临界点的时候，男孩的瞳孔开始不自觉地向上翻起，露出了呆滞无神的眼白，他嘴唇泛着失去血液的紫色，嘴角也开始不断的向外溢出白沫。
他所能接触到的世界已是一片模糊，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他仿佛听到了面前的怪物口吐人言，用嘶哑的声音狞笑着说道：
“去死吧，小杂种。”
最终，无力的抽搐了几下后，男孩捂着胸口，噗通一声仰倒在遍布污水的地面上，双眼失神，瞳孔显现出一片死寂的白色，永远的停止了呼吸。脸上还留存着最初的那缕极度惊恐的神色。
嗯，是被活活吓死的。
见男孩倒地，莉雅连忙收起自己的本体形态，又变回了那副银发萝莉的面孔，她有预感，艾斯特马上就会找到这里，这副样子让死人看看还行，如果吓到艾斯特的话那就不太好了。
莉雅有些不甚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在她原先预定的计划中，起码还有四五个章节要供这个小男孩体验，本来她只是想把男孩吓疯而已，谁知道他胆子这么小，这才梅开二度，就直接被吓死了，搞得莉雅现在心中郁闷无比。
“害，艾斯特等会又要说我了，真是便宜你了，没办法，我就好人做到底，把你骨灰也给扬了吧。”
莉雅苦笑着，一股强大到无与伦比的魔力顿时席卷而出，瞬间将地面上的尸体震成了一捧飞灰，一阵热风吹过，男孩的骨灰随风飘荡，顺着街边路面上的一个排水口，进入了这条街道的下水道中。
“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投个好人家。”
面对着排水口，莉雅露出了格外温柔的笑容，像是姐姐在认真叮嘱即将远行的弟弟一样，好心地劝说道。
叮嘱完毕之后，她缓缓转身，宛如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幽灵一般，无声地消失在了这条街道。
“当然，就算你下辈子真的成了一个好人，我还是不会放过你。”
也不知道艾斯特那边怎么样了...
莉雅不紧不慢地走着，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从未显露出过一丝焦急的样子，总是这么风轻云淡，和寿命短暂的人类不同，她有着格外悠长的人生，悠久到足以对这个世界产生怀疑和厌恶。
打不过的敌人，就用寿命来拖死他。
数千年的人生中，这已经成了莉雅战无不胜的秘诀之一，时间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没有人能从它的控制下逃脱，那是既定的命运。
当莉雅即将走回那条街道的时候，正好迎面撞上了正在寻找她的艾斯特。
艾斯特看到面带笑意的莉雅，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才有些犹豫的问道：“莉雅，你刚刚...”
“没什么，只是和一只小老鼠玩了场游戏而已。”
莉雅笑着说道，似乎是不愿意再深聊这个话题。
“嗯...对不起...”艾斯特垂下眼帘，看上去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她知道莉雅所说的游戏的真正含义，那可不是皇都贵族之间流行的数字牌，或是贫民之间的赌石子，那个小男孩是不幸的，为了活下去他不择手段，最后却遇上了莉雅这颗天煞孤星。
这次因为几枚银币而惹出的飞来横祸，艾斯特就只是挨了几刀，顺便不小心打死了一个人而已，她明明有更好的办法，来完美的处理此事，可最后却还是走投无路，只能让莉雅亲自动手了。
“最后还是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