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一招式的可怕之处，连使用者柳霜晴自己都几乎承受不住。她嘴角溢出的一丝淡淡血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招式的厉害之处，就是可以引渡漫天星辰的灵气，短时间内凝聚起强大的真力，汇聚于剑刃之上。

而修士的身体，就是这庞大真力导入武器的中转处。

故此，星辰化剑诀虽然以其强大无匹闻名，但其对修士的实力要求也相应的非常高。即便是柳霜晴如今的境界，使用起来也不可谓不算作勉强。

“咳。”柳霜晴面色不改，但灵气疯狂汇聚向自身的痛苦感，迫使她到底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她原本就是个骨瓷冷色肌肤的美人儿，但此时若是细看去，就会发现她的脸色远比先前更加白皙了，就好像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了似的。

“为何？”袁卿依见了，也忍不住蹙眉追问。

她当然看得出来柳霜晴是在用损伤身体的方式使用这一杀招。

袁卿依心道，莫非她终于忍不住自己三番四次的挑衅，想要在今晚直取了自己的性命？

虽然没有完整的句子，但柳霜晴也能明白袁卿依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但她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能用用以回答袁卿依疑问的，唯有饮雪上，那澎湃到令人几乎难以呼吸的锐利剑气。

如果说，袁卿依的暗香疏影，招来的是一阵悄然香风。那么，现在，以饮雪剑为中心的，几乎是一场小型的狂暴旋风。

夜里的中庭，柳霜晴持剑站立于此，浑身被淡淡月芒所包裹，眼眸发亮，宛若一尊倾世的神女塑像。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

袁卿依贝齿轻咬红唇，死死瞪着柳霜晴。

她有这种奇妙的预感，如果今天再败了，或许今生就再无可以和眼前女子一战的机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使袁卿依的心絮自一开始，就是乱糟糟的。

片刻后，她将紫色长剑端举在眼前，眼眸冰冷，似乎是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朱唇轻启，淡淡吐露：

“暗香疏影。杀！”

那缠绕着柳霜晴周身的、真力化作的紫色星点与花藤，骤然收紧。

与此同时，而柳霜晴那浮现月芒的幽蓝长剑，也对着袁卿依遥遥斩下。

轰！

…………

烟尘渐渐散去，在招数对碰而产生的一声剧烈爆响之后，中庭忽而变得寂静无比。就好像此时谁也不在此处一般。

哐当。

有铁器掉落在地的声音。

“为何不杀了我？”袁卿依的眼中毫无神采，站立在那里。

中庭里，原本石砖铺就的地面，就好像地震导致的地表撕裂一般，出现了一道长约一丈有余的深深地堑。

裂痕的两旁，是飞溅散乱成为碎石齑粉的暗色砖头块。

在她面前的，是柳霜晴和饮雪。

那柄名为饮雪的长剑，剑尖，正指着袁卿依雪白而又毫无防备的脖颈，相隔不到一寸的距离。

不必多说，只消这森寒剑芒轻轻一划之间，就足够要了这妖媚可人儿的性命。令她香消玉殒当场。

但是柳霜晴并没有这么做。

她把饮雪放下，接着收回剑鞘。

“我已说过，这只是一场比试。自然点到即止。”柳霜晴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看着那道始终只能远远仰望的背影，袁卿依死死咬牙，胸中的屈辱感从未有过的强烈。眼中，恨意和不甘之色，几乎凝实。

“柳霜晴！”她忽然一声大喊。

柳霜晴回眸。

“是你赢了。”就见袁卿依凄然一笑，捡起掉在身旁的剑来，挥舞起，直直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

引剑自刎。

柳霜晴毫不犹豫，飞身上前，想要将她搭上颈边的长剑挑开。

谁知道袁卿依手里的剑并未落下，在柳霜晴不假思索上前之际，又忽然如游蛇灵活转向，绕开了饮雪，来到柳霜晴身侧。

淡紫色的剑，剑尖指着柳霜晴的胸口。

柳霜晴也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是中了对方的苦肉计。

但不论怎么说，现在的局面已经全在袁卿依的手中了，柳霜晴即使明白过来，倒也是无可奈何。

“你想如何？”柳霜晴索性站定，冷冷问她。

袁卿依流露出妩媚笑意，“师姐，你输了。别人都叫你‘雪仙子’，其实只有我知道，你这人，其实最心软不过了。”

柳霜晴不置可否。

“可就是如此，你也是世上最狠心无情之人。”说着，袁卿依的笑意渐渐变得扭曲起来，那股隐藏了多年的幽怨恨意再也隐藏不住，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雨夜，她依旧还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小女孩儿。

“你如何会知道，这天底下，当真再没人比我更恨你了！”就这样吐露自己的恨意，她的眼眶却微微红润起来。

若是有任何不知情者在场，见了，恐怕都会认为她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而然柳霜晴全不在意，眸子避开对方，淡淡道：“修道之人最忌执念太深。袁师妹，切莫行差踏错。”

“我便是有执念，便是行差踏错，那又怎样？”袁卿依嘲弄一笑，“什么修仙问道，什么长生不死，我全不在乎。”

她这如同是小孩子闹别扭时气话一般的言语，在柳霜晴听来，却没有半丝虚假意味。

或许，袁卿依真的就是全不在乎。

那她在乎的又是什么呢？

究竟是什么东西成为了她的动力，让她坚持了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从一个柔弱无助的少女，直到如今成为临云阁中需要众多弟子仰望的存在呢？

柳霜晴或许能够明白一点点，但又并不全然明白。

“你想要怎么样？一剑杀了我？”她问。

此时此刻，袁卿依大有机会实现这几年来的目的：胜过她。

“柳霜晴。”袁卿依似乎并无此意，只是剑指她，“我为何恨你，难道你心中当真没有半点清楚？”

“清楚又如何，不清楚又如何？”柳霜晴不为所动，“只消行事不违己心，便无碍我修行。”

“呵。所以我才说，柳霜晴，你当真是个无情的女人。”袁卿依如此说道，眼中的火热情愫，却无疑凉了几分。

哀莫大于心死。

袁卿依只觉得自己连举剑指着眼前这个女人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她低下头去，以垂落的长发遮掩，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眼里雾气氤氲起来。

就好像三年前自己终于进入内门，却发现心心念念的柳师姐，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的那一天。那晚，袁卿依蜷缩在被子里，默默哭了一整晚。

正是这样痛苦却又无奈的感情。

袁卿依开始后悔起来，如果那个充满血腥味和泥水味的雨夜里，没有叫自己碰见这个宛如清莲一般带给自己全部人生希望的女人，就算是被异魔杀了也好，自己会不会更加轻松一些……

柳霜晴看着她，心中也是默默一叹。

被人称作“雪仙子”的她，人生中第一次开始反思起来，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过无情了一些。

“我早已将生死看淡，只是不愿有余情遗留人世，徒增遗憾。”柳霜晴缓缓言道，接着，从腰间取下一个什么东西来，“如此，你我便两不相欠。”

她素手探出，将手里的东西展露出来。

袁卿依看了一眼，愣住，“那是……”

那是一只白璧无瑕的玉环，上头串着一根暗色的红线，下方以流苏坠饰。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样东西了。

三年来，这玉环，不知入梦过多少次。

“当年那个雨夜里，你留在我这里的。”柳霜晴道。

当啷。

长剑掉落。

看不清表情的袁卿依，快步上前。

柳霜晴以为她要来取这玉环。

但下一刻，她便彻底瞪大了双眼。

——上前来的袁卿依居然扑上来拥住了她。

两具凹凸有致又香软的身躯，轻轻碰撞；再有一瞬间，柳霜晴就觉得自己的双唇被另一双柔嫩的朱唇所深深覆盖。

那具身躯不但温润轻柔，令人觉得无比舒心；对方的鼻息更是轻轻扑打在自己的脸颊上，香香的，痒痒的。

柳霜晴修心修身二十多年，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一时间手足无措，连最基本的推开对方都给忘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人一吻，在寂寞的慢慢长夜里，显得格外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