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团摇曳的光。
火红的夕阳所染成的金色的天空、金色的平原,在这一瞬黯然失色。
那团光膨大,腾升,掀起了一团巨大的烟,荡起了一圈巨大的尘。
……
回过神来,车厢内的宁静,连同往日的平和,都已不复存在。
他知道那是什么。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只不过大家都只通过视频和图片见过,不曾有人亲眼目睹。也没人愿意亲眼目睹。
他掏出手机,拔打电话。小姑娘还在旁边张着嘴愣着。
“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眼见为实。在这以和平与发展为时代主题的21世纪,国土遭到了核武器袭击。火光看起来是家乡的方向。“不在服务区”说明家人很可能已经……不,说不定,也可能是同时拨打的用户过多,亦或是巨量电磁辐射的干扰。但想不通为什么要攻击那样一个三线小城市。
“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打通,他只好先放下手机。
冲击波正自远方徐徐飘来。
空气中满是焦灼。
他看看车厢,乱作一团;再看小姑娘,依旧是傻掉的表情。刚刚所带来的信息量很大,他脑内也杂乱如麻。列车依旧高速行驶。
“呐,我说……”
“喂,喂!”
他再次向少女搭讪,鲜有回应。又“诶”“呐”“嘛”“喂”了半天,她才回过神似的慢慢把头转过来,然而双眼焦点看起来却是位于少年后脑勺处。
“那个……”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也来不及说什么了。列车突然制动,少女惊叫,两人手舞足蹈地支在各自面前的座位靠背上,吃力地抵御着与运动方向相反的加速度。
这是说……
他倒吸一口冷气,瞳孔紧收,将头甩向窗外。
冲击波近在咫尺。
“啊!”
小姑娘被他一胳膊撂在地上,压在身下。脑袋上的那只大手是如此有力,以致与她脸相接触的地板被活生生挤出了一道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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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正站在东更市高铁站里假装看手机。前方不远处是邻座的少女。
因将遭遇冲击波,列车紧急制动。他着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就把女孩推下去护起来了。还好距离较远,飞过来的顶多算沙尘暴。古人云,有烟无伤。
半晌,才响起乘务员的广播,说因紧急状况列车终点站改为下一站东更市,到站后停止运行,并深表歉意等。
“变态!还不放开我?”
“啊?哦。”
他这才慢吞吞地起来坐回座位。少女从地上爬起,脸上蹭着灰。边拍身上的土,边恶狠狠地盯着他。双眸包不住里面的怒火。
“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这么下流!”
“哦?下流?刚刚那叫紧急避险。你看看,谁不是。”
少女并没有听进去。胸脯一起一伏。呼呼的喘气声和凶人的眼神即使他这把岁数了也有点招架不住。这就是,叛逆少女?
此后两人无言。
站在比平时更加喧嚷的人流中,他观察小姑娘有十分多钟了。没有看到谁来接,也没有看到她打电话联系谁,打算去哪儿。宛若无家可归的孤儿,呆呆杵于是。
难不成、离家出走?
内心吐槽了一句masaka后,他拽着行李尽量融入背景噪音地走过去。
“不知道该去哪儿?”
“嗯。”
淡入的音效的确成功地没第一时间引起她的注意。
“嗯?!是你?还来?”
少女绿着脸带着看虫子的眼神连退数步。大眼瞪小眼。人流是那么地喧闹,空气是那么地寂静。
“站那么久不走,会不会因为不太认路呢?”
少女胀红了脸,气得直跺脚。
“要你管!”
说明猜对了?
“哦。”有言曰,欲擒故纵。“那我走了~”
拉着行李箱转身走了两步,他停下,扭头,一个新房45°。
“女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哟。”
“车站鱼应混杂,小心别被拐跑了哦。”
“战争已经开始,得赶快找地方藏好の~长这么可爱死掉就不好了。”
少女低头不吭。他干脆利落地大步走掉了,融入人群。留下路痴少女孤零々一人。
她有点慌了。刚刚吵得倒是欢实,但现在真只剩自己了。父母她不想联系,又没有认识的朋友、能投奔的亲戚。本来出门,就是一气之下、并无计划的。
冷色的建筑、金色的天空,来来往往尽是素不相识者。她怕生,害怕找人问路;她路痴,转向时只有身边有认识的人才能心安。世界一下子与她远离开来。
小手冰凉,恐惧占据身体。泪水溢出眼眶。
“给。”
一张纸巾。那个声音。她慢慢放开抱着身体的双臂,接过纸,捂住鼻子狠狠地擤,完了叠好扔回去。
“诶!”他皱了下眉,接住废纸,还好不至于漏手上。
“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出来的。不介意的话,做个伴儿,跟我一起找个落脚点?”
少女不语。眼眶和鼻尖红红的,嘴唇还粘着几根发丝。
“嗯?”
“……”
“说的什么?”他俯身。
“走吧!”吼了吼才让人听清。
他笑笑,向少女伸出手,并被后者无视,拽上他的衣角。
嘛,就这样吧。在此之前,得先找垃圾桶把这纸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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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打车到了一家旅店。他刚刚上网比对了大量信息才选好的。经济,而正规。
“您好,双人间,一晚上。”他递出身份证。
老板娘狐疑地打量着两人。保安大叔仰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大厅沙发上谢顶的中年男人在按着手机。
“你们,是情侣?”
“啊,是哦。”没有犹豫。
“噗!”少女一口口水喷出。
“你叫什么来着?”他十分自然地转过头来问少女。
满座皆惊。
老板娘的时间停止了。保安直挺挺坐了起来。中年男人仅有的几根头发在头皮的反光中狂舞。
“好几年没回老家都忘了名字了。”他把手拍少女脑门上揉揉,“不过还是那么淘气呢。”
这是亲戚?老板娘惊愕。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会开玩笑?
这是把我当亲戚家孩子了?少女不满。但此时争执只能引发他人怀疑。目前跟着他呐,是最好的选择。他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吧。哼,一会再好好和他吵。
她没有理会一脸微笑的少年,从包里摸出身份证递给老板娘。
杨梓璎、吗,他默念。啊啦啊啦,和我连姓都一样。看身份证号,比我小整三岁,应该是初二初三或高一的学生。为什么这个时间不在学校而在这里。
暂时放下疑问,他接着换上笑容,不经意、地和老板娘聊起他俩小时候的“故事”。“姑姑”“姑父”对他的疼爱、“爸妈”和“七大姑八大姨”对“姑姑家”这么好个小姑娘的羡慕、小时候一起撒尿和泥崩屁刨坑、“姑姑”搬家导致两小孩遗憾地多年未见、受“姑姑”“姑父”的请求趁暑假带她出来玩两天等。真是闻者落泪啊。
少女听得一脸mmp。
微信付好特意打了九折的房费后,他拿上钥匙和少女走上楼去。老板娘还在感动得稀里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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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个外卖吧。你吃什么?”
“哼!”气呼呼的少女坐在床上,别过头去。
“我就算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不会吃你一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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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香,他想。一边不紧不慢地吃着外卖,一边看着少女嗷呜嗷呜地狼吞虎咽。牛顿管不管得到不知道,但这片土地上境泽可是一直都在的。对了,买的是蛋炒饭。
“换洗的衣服有吗?”
“没有。”
啥都不带就敢出门?这小丫头。
“这样,我出去给你买一身。老实待着,别乱跑。”
少女一声不吭。
他拿上手机和房卡,出门。即将碰上房门时,他想到了什么,顿了一顿。
房间内传来顿顿顿的脚步声。他赶紧往里顶。门板受到阻力僵住,还听得见哗啦哗啦的铁链声。门来来回回地扭动着,遭受非人般的蹂躏。最后小姑娘还是拗不过健壮的大小伙子,房门还是被推开了。她低着头,咬着嘴唇,攥着小拳头,站在门口。
“坐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不要、锁门!”他炸毛了,把杨梓璎抓起丢到床上,“再乱动我拿浴巾把你捆起来!”
胸腔共鸣的低沉声音加瞪圆的眼睛,确实很好地唬住了少女。杨梓璎吓得一抖,眼眶湿嗒嗒,揪着床单委屈巴巴。
关门出去后,他才大大地叹了口气。这叛逆小姑娘真难搞。战争开始,除了衣服,还要囤些必备物资。口罩、药品、食物、防具等。今晚先购买少量,明天找到稳定住处后再充分准备。
先花了一百多买了身不太夸张的jk,接着黑丝袜、扎马尾的蝶形发带、安全裤,卫生巾、睡衣、袜子、胖次、小背心……emm, A就对了!
回去时,刷房卡,门没从里面锁住。推开瞬间,黑暗从房间倾泻而出,把他洗了个透。哦,糟糕,忘了拔卡断电这茬了。
开灯,果然,被子缩成一团,一抖一抖的。走过去,掀开。
“呜啊!”
少女吓了一大跳。看到是他,这才红着眼睛慢慢停止颤抖渐渐松开紧握的小被几。
“洗个澡,换身衣服吧。给你在浴室放好了。”
边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杯刚买回来的爱衣米道,啊不,和味道,自顾自地烧水泡了起来。
“我、我洗澡你要是敢偷看……”
“说实话,”他坐在椅子上托腮全神贯注地盯着水壶,漫不经心地打断,“……”
少女一怔,接着悲愤地逃进厕所。
“说实话,除了脸你还真没哪儿值得看的。”
小小的一句话伤害还那么大。知道真相的她,眼泪掉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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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个女孩,她可爱不可爱?
这不是可爱不可爱的问题,她真的是那种、能让四宫家大小姐都捂嘴赞叹「お可愛いこと」(真是可爱呐)的阿伟杀器。
略潮的头发,微红的脸;扭捏的双手,摇摆的小眼神;浅色的jk,过膝的丝袜。仅换了身衣服气质改变就这么大。可爱的外表,糟透的脾气,就像动漫里的……。
诶?没错!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嗯,不错!十分可爱!”
杨梓樱脸红了红,闪开眼神,哼一声,抓起睡衣转身走进厕所换上后出来。
“那,睡吧。头发吹干了吗?”
杨梓樱没理他,走到自己靠窗的床上,掀被子钻进去。背对着他。
耸耸肩,关灯,他也躺下。左手搭在额头上,他偏头看向窗户,没有月光。以后更不可能看到了。
“对了,我叫杨晓诚。木易杨,日尧晓,言成诚。”
No reply.
真是见证历史的一天。希望没有夜袭吧。他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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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真是开光嘴,不过并不是这种意义上、也不是那种意义上的夜袭。
睡梦中,他被外力唤醒。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