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
〈原霍恩瓦特国 林德拉市 地铁站旧址〉
【该起床了！还想继续睡的我就把你们扔出去！】
旭日初升之时，没有往常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吵闹的鸣笛声，也没有鸟儿们于枝头上的歌唱，一切是那么的安静沉寂。
而一阵让玻璃都为之震动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
如同用了扩音器一般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这个不算大的家里。至于它的源头——那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却仅仅只是将手掌弯曲后放到自己嘴前而已。
这种动静，如果有邻居的话、想不起床都难吧。
【是、是！我起来了！】
郭佛牙的回答也丝毫不弱于老人洪亮的嗓音，身上拖挂着衣服匆忙地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
【呼啊～真是睡了个好觉呢……好久没睡得这么香了，是吧？小白凤？】
洁娜伸了个懒腰，被当了一夜玩偶的白凤才终于得见日光。
【还、还以为要死了……】
【……洁娜！你的赖毛病还没改吗？】
老人严肃地质问道，但是与之相对，洁娜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态度。
【啊啊，烦死了。谁知道白凤她洗完澡了以后手感这么舒服～不经意间就……】
【唉，还以为这恶劣的环境多多少少也能改掉你这陋习……看来今晚不能让你碰白凤姑娘了。】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后便转身去叫醒弦音。
【光凭手感的话还真摸不出来……小白凤你居然是个力大如牛的人呢～】
而洁娜依旧是两眼放空的状态，不停回想着白凤那令人发狂的触感——仅限于洁娜个人。
（那、那是自然，毕竟我已经是感染体了啊，人类的限制什么的、应该早就没了吧？这种话可不能说出口。）
【好了，洁娜你也该清醒一点了。宝贝儿～起床啦，太阳晒屁股了哦。】
【呜姆……弦音、还想再睡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小孩子的睡眠时间比一般人要长的缘故，弦音没有被那堪比扩音器一样的声音吵醒，而是把被子蒙在脑袋上，试图隔绝一切杂音。
【不行，再不早起就没饭吃了哦。如果你想饿肚子然后吃臭臭的感染体肉的话就不用起床了。】
【呜……不要……弦音想吃煎牛排……弦音现在就起来！】
内心百般挣扎过后、弦音她终于站起来了！高举着双手、像英雄一样——才怪。
虽然站了起来，但上下眼皮还死死地贴合住，就算下一秒再次倒在床上也不奇怪。
【乖宝贝，真棒！今天奶奶就多煎两块牛排奖励弦音吧！】
听到这里，弦音像体操运动员一样、蹦也似地跳下了床，脸上挂的尽是开心，气色精神到让人难以辨别刚刚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很困。
（奶奶她可真溺爱弦音啊……对待我们的方式也相差太大了吧？）
【白凤，你的心里话都写在脸上了哦。】
【啊……我……】
【嗯……哈哈哈。是啊，没错、你也是不擅长撒谎的人呢。】
老人略有所思地看着白凤。
（不会撒谎……我吗？）
……………………
滋啦滋啦——
滋啦滋啦——
从厨房传来了煎牛排的声音，仿佛是把牛排的香味也捎了过来，甚至到了光听声音就能流口水的程度。
而除了老人外的其他人、像是即将要前往战场一样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餐具整装待发，只为听到一句话——
——【开饭咯！】
话音刚落，弦音激动到差点蹦到桌上。
【哇！好饿啊，快点快点啦！】
【哇哦，今天可是下了血本啊。怎么？平时那个抠门老太婆从良啦？】
【注意礼貌，洁娜。这顿是请白凤姑娘的，中午可就没有了哦。】
老人略显自豪地叉着腰。
似乎是听到中午没有牛排这件事，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叹息。
桌上摆放着的盘子里、是堆叠而成的四块煎牛排。虽然看上去比较朴实无华，但这顿饭、在这个末世里却是和鸡蛋不相上下的蛋白质重要来源。
【这、这么多吗？这些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当然是这附近的超市啊，当时我一时兴起、一口气搬了二十箱牛排呢，哎呀，当时差点直接搬空了。】
【二十！？】
白凤诧异地看着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的郭佛牙，不仅是对他体力的感叹，更多的是——
（虽然这样说不好、但这家人真是异类啊，二十箱……真的不会腻么？）
她这样想到，但是煎得外焦里嫩、表皮上还有油滴的牛排刺激着白凤的味蕾，还有酱汁从肉的缝隙里流出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环境不好、以及没有蘸料而已了。
看着眼前的这顿美食、白凤的大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空间留给她思考这件事了。
【那么开始吃吧！】
【希望接下来的一天以及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有好运到来——】
【哈姆……好吃！】
最先动筷子的是早已蓄势待发的弦音。
没有方便切割的刀与叉，也没有充满情调的西装，更没有豪华的饭桌、亮丽的装潢以及奢侈的吊灯地毯，仅仅是一张普通的木制桌椅，一排陶瓷碗和木制筷子，以及四块诱人的牛排。
对于这家人来说，却是可以和过去在最豪华的餐厅吃最豪华的饮食相媲美的一顿饭。
【那我不客气了……】
白凤用筷子夹起一块厚重的、还跳着油滴的牛排，有些颤抖地送进了嘴里。
浓郁的香味一瞬间在嘴里扩散开来，肉汁在牙齿闭合之时也彻底迸发，即便没有蘸料的辅助，咸味、香味还有微微的甜味也都充分地满足了白凤的舌头。
“简朴但却豪华的美味”，这是过着布衣蔬食的生活的家庭、幸福的一刻。
【好……好吃！】
白凤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哈哈，对吧，还好这些牛排都是事先腌制过的，不然谁愿意吃没有味道的肉呢？开个玩笑。】
这句话让白凤感触颇深，想起了当时所品尝的那坨无味之肉，牛排的味道显得更加香鲜至极。
【嚯，昨天才刚来就已经和老太婆这么熟络了么？】
洁娜带了些许调侃的口吻。
【环境适应力强是好事，毋庸置疑，军队里也是这样，有人就是天生如此。但是、白凤你也得做好觉悟啊，因为你即将要面对的不是军队训练那种小打小闹哦。】
郭佛牙语气则稍微有些严肃，眉毛也皱的很紧，与当前饭桌上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虽然我语气可能有些严厉，但如果不这样你是生存不下去的。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锻炼你的，还希望你不要喊累哦。】
【是！我会加油的！】
【牙儿，饭桌上不谈正事，忘了这个规矩了？】
【就是就是！叔叔大笨蛋！】
弦音也附和着老人、声讨着郭佛牙。微微鼓起的脸蛋并没有让任何人感到压力，甚至还软化了当前的气氛。
【啊……一不小心就……真的对不起。】
【嘿嘿，叔叔道歉了哟，白凤姐姐也原谅叔叔吧。】
弦音满面笑容地摸着郭佛牙的胡碴，似乎是很享受那个干涩的触感。
【啊，不，没事的，我并没有——】
听到这里、老人随即把手指比在自己的嘴唇前，偷偷指了指弦音、眨眼示意着白凤。
【不……那、好吧，没关系，我原谅你。】
听到白凤原谅了郭佛牙，弦音把视线移开、心满意足地继续开吃。
【呵呵，也很会察言观色呢。】
依旧是调侃的口吻，但并没有什么恶意。
【哎呀……不要再戏弄我了，洁娜姐姐。】
【居然叫我姐姐……咳，嘛，我虽然知道我看上去很年轻啦，但是不知为什么、被白凤这么一说……总感觉有些……啊，并没有其它意思哦！】
洁娜手忙脚乱地回应着，同时对着老人苦笑了一下，老人却以闲适的微笑反击。
而白凤则是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对“姐姐”这个后缀感到讶异，再加上那句“看上去很年轻”……
（不会吧……难道洁娜姐姐的年龄其实不小吗？）
【嘶——总、总之先吃饭吧！看……牛排都快凉了！】
洁娜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想要叉开话题专心吃饭，可嘴唇刚碰到牛排就被烫得呲牙咧嘴，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哈哈哈，怎么，被和我比成一类很不甘心吗？】
【才没有啊！你不要胡搅蛮缠啊老太婆！】
【注·意·礼·貌！】
【注·意·礼·貌！】
【注、注意礼貌！】
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见自己的反击失败，洁娜的脸被气得通红，只能埋头苦吃起来。
——三个人对着洁娜的囧样捧腹大笑，因为四下里空无一人，没有邻居，街道上也鸦雀无声，所以说他们的笑声听起来更是开心、更是爽朗。
【对了，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这些家具看上去都这么崭新？】
为了给洁娜解围，白凤插嘴道。
【小白凤……呜呜……】
【因为我们是几个星期前刚搬过来的，家具也是从家具城找来的，当然是崭新的了。】
【几个星期前吗？我还以为您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呢。】
【哈哈，会有那种错觉也是理所应当，毕竟我们是家人嘛。】
“家人”一词一出，白凤瞬间感到自己与桌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感直奔心头，是寂寞？是孤独？还是在他们面前感觉不自在？
不过无论如何，就在这念头出现的一瞬间，不知为何白凤又感到超乎寻常的平静。就像是自己刚苏醒那般冷静。
（我……胸口怎么……空洞……？）
【小白凤？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只是……】
白凤对自己的变化感到陌生。
虽说浮现的是负面的情感，就算消失了也罢，但刚刚的情况很明显是异常现象。
【……我没事，刚刚说到哪了？】
【呃……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
【啊——啊——！打住！那个，刚刚说到家具的事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啊，我们当初也是“外面”来的。】
洁娜口无遮拦地说道，桌上除了白凤以外的其他人都黯然叹了口气。
【咦？啊？你、你们……也是……？】
白凤一时语塞，身体也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完、完蛋了！他们也是从外面进来的？那我的身份该不会……）
【是啊，我们和你一样，都是从外面进来的。只不过嘛……实际情况恐怕和你的处境不太一样。】
白凤闻言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舒缓开来，差点瘫软在椅背上。
【行了，接下来就让我来说吧。】
老人打断了洁娜兴致勃勃的发言。
【欸？为什么嘛！】
【我怕你个大嘴巴把不该说的也都说了！白凤姑娘啊，不是我们有意对你隐瞒，有些事说出来容易招致祸端……希望你能理解。】
【啊……嗯，我不在意……】
——方才的陌生感再度袭来，白凤切身感受到了自己的确不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自己终归只是个外来人而已。
【哎呀！死老太婆，你可少说两句吧！】
洁娜不知是记仇还是看穿了白凤的心思、有些恼怒的堵住了老人的嘴，生怕她再吐出来一个字眼。
老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的神色，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把头扭向了一边。
【咳咳！小白凤啊，实不相瞒……我们当初是听到一个消息才斗胆进入林德拉市的……】
【消息？】
白凤联想到了自己，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毕竟自己是昨天才苏醒的，而他们是几个星期前进入这座城市的，时间节点明显对不上。
【小白凤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应该对此一无所知。我们也是多亏了傻……郭佛牙的人脉才打听到的……】
【喂，你刚刚是不是想骂我？】
【哎……哎呀～错觉啦～总之，我们进来是因为这座城市的感染度——你敢相信吗？就在几个星期前，这座城市的感染度突然骤降，几乎无限趋近于0。】
“感染度为0”是一个正常不过的事，但仅限于末日之前。
现在，全世界感染度趋近于0的城市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而林德拉市便位列其中。
【并且啊，就连S级感染体“灾厄使者”都离开了这座城市——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帮家伙在末日爆发之初就驻留在这座城市，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而就在几个星期前——它们离开了！你能想象到吗！？S级感染体，像是逃窜一样地离开了！你能理解吗！？】
洁娜越说越兴奋，甚至都直接趴在了桌上，把脸怼到了白凤面前。
【唉……洁娜，你……】
【妈妈又变成那样了，哈哈哈！好好玩！】
但是，白凤并没有在意洁娜过于兴奋的态度，因为她产生了一些联想。
（几个星期前……虽然距离我苏醒有一段时间，但也不算太长……是否有些过于巧合了？还有就是……）
【……“灾厄使者”是什么？】
突然，气氛沉默了。
白凤有些后悔说出了这句话，因为其他人都面面相觑、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天、天啊，你是在开玩笑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知道“灾厄使者”吗？】
【小白凤……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白凤姐姐好奇怪，为什么会不知道那只大章鱼呢？】
就连弦音都皱起了眉头，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白凤。
【呃……那个……我、我在外面一直……一直住在别墅里！我是一个别墅里的仆人，一、一般来说不会离开别墅的！所以对外面的世界算是一无所知吧……】
白凤情急之下再次给自己编了个身份。
她以为自己屡次说谎、导致这次编的身份会因为先前的谎言堆积而不攻自破。但事实上，众人很快便接受了这一设定。
【原来如此……末日爆发前我也确实听说过隔壁市有几个夜夜笙歌的大富豪来着。那既然小白凤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那帮大富豪应该是死了吧？】
洁娜看似是顺势接下了这个话茬，但实际上他们都对白凤的身份深信不疑。
因为在如今这个末世，随意向他人打听一些私事容易招来警惕以至于杀身之祸；但如果说是对最基本的常识都一无所知，如此可疑又不符常理的点在此时反而会成为谎言最好的烟雾弹。
毕竟一个成年人可以不会运动，但绝对不可能不会走路。如果一个不会走路的人出现在面前，无论那个人编出多么离奇的谎言也都会变得合理起来。
【“灾厄使者”就是将病毒扩散至全世界的元凶之一，同时也是引发“朱日现象”的……啊，这个你应该也不知道吧……算了，概括一下差不多就是——“灾厄使者”就像一个会动的加湿器，走到哪哪湿度就高。】
【喔……大概明白了，还挺浅显易懂的。】
【所以说，“灾厄使者”离开这座城市前，这座城市一直保持着极高感染度的状态。可它却在几个星期前离开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郭佛牙举起了手，打断了洁娜的发言。
【我插个嘴，军方对“灾厄使者”的离去、给出的调查结果是“异常离去”。它们的逃离路线很怪异，原本应该是群居的它们、却在几个星期前四散逃离了这座城市，就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而且据我所知，“灾厄使者”的离开并不会让感染度在短期内快速降低。但这次完全不一样，林德拉市感染度在数周内骤降的同时甚至已经趋近于0……不过，也正是因为“0”才驱使着我们来到这座城市。】
【喂！你们两个把话都讲完了那我讲什么？还有你个老太婆！你不是嫌我大嘴巴吗？怎么你倒是一股脑把我们来这座城市的原因全部抖出来了？】
洁娜情绪激动地指着老人的鼻头，看上去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兴致被打断而很不高兴的样子。
而白凤现在听的也是一知半解，“能理解一点、但不多”的状态。
【也就是说，你们是因为这座城市的感染度降低、所以才进来的？】
【可以这么理解。这座城市因为当初极高感染度的原因，基本上没人能在这里活下去，所以还存留了大量保存完好的物资，我们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白凤的反应。
但白凤现在大部分思考都留给了“感染度骤降”这一件事，对他们的处境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啪！
见白凤没有任何反应，又是一声拍掌，结束了这场对谈。
【好啦，好啦。这回牛排是真的凉了，微波炉也不好使，凑合着吃吧。】
【嗯……】
【对了白凤，一会我要去搜集物资，能跟我来一趟吗？】
郭佛牙用手肘怼了怼思考中的白凤，把她彻底从沉默中拉了出来。
【咦？啊，不好意思，刚刚在想事情、没听清楚……】
【一会我要去外面搜集物资——你和我一起来吧，我顺便也能教你一些防身用的技巧。】
【啊，真的吗！？谢谢！】
白凤闻言还是有些小激动，因为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学习战斗技巧，她也知道自己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嗯，那……先把牛排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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