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向着与学校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时间,三人来到了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前。
入口两侧堆放着大量的垃圾袋,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生活气息。通道走廊内空无一人,白炽灯泡忽明忽暗的,颇有几分恐怖片的韵味。
【进来吧。还有,小心不要碰到那些垃圾袋、里面装的是涂有感染体体液的辣椒水炸弹,千万不要碰到哦。】
【啊,是!】
险些踩到垃圾袋上面的白凤踉跄了一下,稳住了脚跟。
【嘿嘿,姐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难道是刚睡醒吗?】
【嗯,是啊,这种炸弹几乎是每个独立生存、建立临时避难所的人的必备品,你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老人疑惑地看着将视线移开的白凤。
(怎么会?难不成……暴、暴露了吗?)
老人开始思考起来,但马上就理解了。
【这样啊……你——肯定是从外部迷路进来的吧?说的也是呢,现在这座城市周边都被迷雾缭绕,想必你之前的生活环境很不错吧?真是可怜。】
【是、是啊……您说的对。】
(呼……吓我一跳,还好没暴露。想来也是,又没人认识我、我慌张什么……还有,城市周边迷雾缭绕?我记得城市周边大部分都是人工种植区啊,为什么会被迷雾缭绕?)
各种疑点零七八碎地扰乱着白凤的思绪,但是在现在,白凤感觉任何曾经的一切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
【注意,地下通道的结构现在很松散,不要发出大动静!】
突如其来的提醒再次把白凤吓了个踉跄。
【嗯。】
白凤小心地走在地下通道里,脚底碎裂的瓦砾和玻璃渣吱吱地叫着、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过去所发生的灾难。
仅剩的几片白瓷砖也散落在通道的各个角落,明亮的光照在瓷砖上、反射出像是小灯泡的感觉。
(原来如此,这些碎瓷片是辅助照明的工具么,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呐。)
【小心点,这些闪闪发光看上去很像瓷砖的东西也是炸弹哦,用来在危急时刻引爆掩埋通道的。】
【我就知道!】
白凤捂着半边脸,心中感慨万分。
这也是现在的人的求生之道:物尽其用,就连动物的牙齿也可能成为一击毙命的武器。
(还是不要思考太多了……)
走了约莫数分钟,她们来到了一扇普通的入口处。
【这是……地铁站?】
【过去是,后来因为交通便利,这个地铁站就被关闭了,一直也没人处理。】
白凤从未听闻过这里有地铁站,换句话说,这个地铁站或许是在白凤出生之前就被废弃的。而现在,原本就是半个空壳的地铁站、地面上又多了几摊碎瓦砾。
【走吧,避难所就在地铁站的一个员工室里。】
跟着老人的脚步,白凤继续向里走。
与外界相比、地铁站内部稍显昏暗了一些,地面上依旧有很多碎石,如果在这里狂奔的话很有可能会被绊倒。
……………………
不久后,三人来到了一扇很普通的绿色铁皮门前,看上去并不具备很强的安全性。
碰碰碰。
因为没有门铃、老人拍响了门,听上去倒是格外响亮。
【谁!?】
门内,一个粗犷的男声厉声质问道。
【是我,开门吧。】
【啊,妈!】
咔啦!
门被倏地一下推开了,一个身高马大的男性迎面而来,蹲下身泪眼婆娑地看着老人、之后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咳咳……牙儿、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
【啊!对不起妈,因为您消失了太久了、一激动就……】
男性慌张地松开了像钳子一样的胳膊,甚至能够看到残留在老人脖子上的深浅不一的两道红印。
【等等!这个女的……喂,你是谁?】
男性看到了站在老人身后的白凤,神色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拳头也死死地握紧。
在不到一秒内就做好了临战姿态,白凤一眼就辨认出了他就是老人口中的“军队里的儿子”。
【牙儿,别担心,是这位姑娘救了我们。】
老人把手搭在男性的拳头上面,强行把手压了下去。
【救了……妈,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性看上去十分慌张,急忙上前查看老人是否受伤。
【没事儿,我们都没受伤。多亏她来得及时,不然的话……】
听闻老人的话,男性立马转过头,对白凤致谢:
【抱歉!以及,谢谢你救了她们。】
只不过,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男性和老人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保持着同一个态度:真诚,但警惕不减。
【牙儿,她是从“外面”迷路进来的……恐怕受了不小的……】
老人悄悄走到男性身旁,在他的耳根下窃窃私语道。
【从、从外面!?啊……抱歉,没想到你居然是……如果让你感到伤心的话……真的很抱歉。】
男性的表情像是翻书一样,不仅多了几分歉意,而且还有藏不住的愧疚。刚刚那像是要把白凤生吞活剥一样的目光和不禁让人脊背发寒的杀气一瞬间荡然无存。
(所谓的“从外面迷路进来”真的有这么惨吗?从他们这回答来看、应该是有过先例的吧……先装作是这样吧。)
老人的窃窃私语并没能逃过白凤的耳朵,她打算暂时先赋予自己一个从“外面”迷路进来的身份。
【啊,没关系的,我不介意,毕竟我之前居住的避难所已经被……摧毁了。】
白凤强迫自己装出了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故意悲伤地注视着地面、像是在思旧一样。
而在他们看来,现在的白凤就是个仍未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一个可怜女孩罢了。
【那、那还真是很惨啊。抱歉……】
男性挠着头,深知自己行为的不当,但是却又在想方设法地想要用笨拙的话语向白凤道歉。
【摧毁了……意思是,姐姐的家没了吗?】
【是啊,我的朋友、妹妹、父母,也都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了……】
(嗯,他们也的确不知道去哪了,我可没说谎哦!)
白凤用借口拼命让自己不感到愧疚……看上去似乎是这样,但其实是单纯地不想让自己露出马脚,让撒谎更加自然而已。
啪!
【好啦,沉重的话题就到此为止!牙儿,我临走前交代给你的事完成了吗?】
感觉气氛变得不对劲的老人狠狠地拍了下手,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地铁站内,甚至让人觉得这并不是一介老人所能拥有的力气。
【还、还没有,老姐她、她还在准备书,好像……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的样子。】
【唉,洁娜应该有她的意思吧……总之先进来再说吧,姑娘你都淋成落汤鸡了,去洗个澡吧。】
【真的可以吗?】
白凤对在地铁站里有可以洗澡的条件而感到吃惊,但同时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是普通地拿冰冷的矿泉水瓶里的水冲洗也无所谓了。
毕竟一觉就睡了一年,嘴上还残留着醒来后第一口的、那坨腐肉的口感,气味应该轻不到哪去。
(如果不洗澡的话……嗯,应该不会暴露的吧……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洗一下吧。)
【水箱里还有不少,可千万别感冒了。虽然药物储备还很丰富,但这种时期实在是没人能拿的出精力来照顾别人。】
老人微笑地看着白凤。
【是,我明白了。】
像遵从上级命令一样的回答,老人对此感到很满意,就像是理所应当一般地点了点头。
【很好,进门吧,我和宝贝儿也得冲个澡呢。】
【妈妈,我现在就给你们弄洗澡水!】
强壮的男性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跑了进去。要论爆发力的话,白凤是比不上这个男人的,她心里也很清楚。
(真不愧是奶奶口中的“军队”的人,如果我和他面对面打一架……呃,还是别想了。)
白凤暗自庆幸着她没有当着这些人面前暴露身份。
——随着老人的脚步,身后跟着哒哒哒上楼的小女孩,穿过了一段不算长的走廊和几层楼梯,一扇敞开的门迎接着她们三人。
“我回来了”——虽然白凤险些脱口而出,但还是憋了回去。毕竟这里不是她真正的家。
(呜哇,是把整个地铁站凿穿了吗?好厉害。)
白凤看向室内:房间里面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屋子,暖气、厨房、厕所、淋浴间等等都很齐全,餐桌和茶几也有,甚至还有三个卧室。
吊灯、风扇和冰箱也都像工蚁一样辛勤地运作着,各司其职。一切看上去是那么自然而又温馨,甚至能让人忘记这其实是临时搬运过来的设备——这些家具和房间看上去都是崭新的,完全不像是很久以前就被废弃的地铁站该有的设备。
【嘿嘿,奶奶,姐姐已经瞠目结舌了哦。】
【惊讶吧?我们才刚搬过来三天左右哦,牙儿的工作效率简直就像是假的一样,真不愧是军队训练出来的。】
老人把女孩抱了起来,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客厅靠窗户的位置,有一名女性骑在自行车上、蹬着踏板,自行车的尾部连接着一根黑色的电线。
【啊?母亲,你回来了啊。】
柔美的声音,女性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美貌简直就像是在说“在我面前不允许你呼吸”一样,同为女性的白凤都有一瞬间动了心。
(好漂亮……这一家人都是这样的吗?奶奶也看上去很年轻,那个男性、满身肌肉但却很帅……)
【嗯?那个姑娘是谁?】
【她是从外面迷路来的,详细情况一会再说,现在咱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老人话音刚落,女性便走下了自行车、而男性也靠了过来。
【是!我叫郭佛牙,是妈妈的儿子,今年三十六岁,说来惭愧、其实我前不久退出军队了……如你所见,我就是个大老粗,如果有什么要干的活可以多依赖我一下。】
郭佛牙鞠了一躬,紧接着便有些羞涩地退到了后方。似乎是很不擅长和陌生人相处的类型。
【我是洁娜,如你所见,我是这个怂包弟弟的姐姐。有什么关于感染体的问题就来问我吧,我会借你几本书的。】
洁娜莞尔一笑,美若天仙的容貌不禁让人想要让她出演各种古装剧……不,是如果在某个古装剧里出现了也不会感到意外。
【好好!下一个是我!那个,我叫月天 弦音,今年十一岁,喜欢吃零食!然后……然后……嗯,弦音忘记了!】
和其他人一本正经的态度都不同,悠然自在的弦音则是一边吃着薯片一边缩在沙发上自我介绍。
……随后便被旁边的老人轻轻敲了下头,转动着泪汪汪的眼珠。
(原来如此,是不需要警惕的类型啊,但是那位老人……)
白凤仔细打量着老人:一直都堆着温和的笑容,无论如何都看不透对方的性格和防线,如同隔了一层墙壁一般。
【啧……】
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偷偷啧了下舌,随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自我介绍。
【白凤,今年十七……岁。可能要叨扰一段时间了,还请请多多指教。】
…………
(糟……搞砸了啊!啊啊啊!凭第一感觉说的……可是关键时刻实在是没时间组织语言所以压根想不出来有什么自我介绍的方法了啊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白凤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嗯嗯,看来都好好认识了呢,很好很好。那么,白凤姑娘……对吧,欢迎你来到我们的避难所——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们现在实在没有精力照顾宾客了,所谓不劳无获,从明天开始可得稍微工作一下哦。】
【啊,对了,从你站姿来看、你虽然没有技巧、但力气应该挺大的吧?正好明天就先和我去趟超市搬物资吧,事后我也能亲自训练你哦。】
郭佛牙拍了拍胸脯,似乎是打算慢慢接纳白凤的样子。
【那真是感激不尽,明天我一定会加油的!】
当然,专业的免费教学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白凤啊,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明天晚上就来找我吧,我会教你很·多·知·识的哦。】
【哈哈哈……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没哦,我是认真的。】
洁娜对白凤抛了个媚眼。可这一次,白凤并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刚才的魅力,反而是一股恶寒席卷全身。
(果然……这家伙很不妙啊……今后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吧。)
【白凤姐姐!来陪我玩嘛!】
弦音拽了拽白凤的裙角,仰头天真地看着白凤。
【不行的哦,白凤姐姐很累了,而且咱们三个现在都湿透了,再不去洗澡会感冒的哦!】
【呜……姆……那,白凤姐姐、那就明天陪我玩吧!】
啪!
老人拍了一下手,依旧是那仿佛能震破耳膜的响动,结束了这场对话。
【好了,该干啥干啥去吧。白凤姑娘,你和弦音去换衣服吧,我得先去把备用发动机打开;洁娜你去检修一下电子设备有没有损坏;牙儿你把路障挡在门外——跟往常一样。】
【是!】
【知道了。】
【好~】
【是、是!明白!】
(啊啊……怎么办?感觉真的有点疲劳啊……这家人绝对不正常啊!还是说……这种氛围才是现在的常态?)
在场的人全都奔向自己的岗位开始工作,就好像是已经干了十几年一样熟练。
弦音却并没有立刻前往浴室,而是来到了沙发前——
——【白凤姐姐,脱了吧。】
【嗯……嗯?欸!?在、在客厅吗?就这样?】
【当然,怎么?不然白凤姐姐还想去浴室再换吗?】
弦音当着白凤的面毫无顾忌地脱下了衣服。此时白凤心中生出的不仅仅是羞耻心、更多的是混乱——自己第一次碰到除白羽以外的、第二个捉摸不透的人。
白凤见过许多与其父亲洽谈的合作人,自认为能够从言行举止以及表情和决断来判断对方的性格和应对措施。
自己的妹妹白羽是个例外,其他人无一例外地、在白凤看来全都是好懂的家伙们。
现如今,自己刚醒来就碰了壁,相当于第一天上班就出车祸、这是个正常人都接受不了吧。
不仅如此,从第一次的相遇至今有太多事情偏离白凤的常识了:“辣椒水炸弹对感染体究竟有什么效果?”“碎瓷片炸弹引爆后地铁站坍塌,那自己该往哪逃?”这一连串的疑问已经搞得白凤晕头转向。
(果然我还是太缺乏这个时期的经验啊,难道现在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经过了各种纠结的白凤,最终还是抛弃了思考,内心狂啸着脱掉了衣服。
(啊啊啊啊!不管了不管了!白羽都说过了不能暴露的来着、那既然是白羽的要求!)
【哈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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