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之前,伯根外城主干道的一处入口。

天刚蒙蒙亮,“歪鼻子亨利”就急匆匆的命令帮里的弟兄们立刻起床,在干道口拒马桩前集结待命,严阵以待。

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亨利的手下不敢怠慢,很快从左右的市井小屋里穿戴好装备走上街道,像模像样的列好阵型,隔着木栅栏,所有人眺望着远方,害怕又“期待”着飞扬的尘土、骇人的骑士从远端临近河流的草原出现。

人群鸦雀无声了很长一段时间,每个人表情都惴惴不安、惶惶不不可终日,握着武器的手心逐渐渗出汗水。如果不是高耸的箭塔和尖利的木桩给了这些人勇气,恐怕他们心中的退堂鼓会敲得更响。

半小时过去了,远方不现尘土,未见敌人踪影。

亨利抬头望向箭塔,透过箭楼上的射击口,他隐约能看到埃里克指派给自己的“长官”在里面站着。

如果敌人来袭,高塔上的人一定先看见,也未必需要把神经绷的这么紧。

亨利正这么想着,一位手持长枪的手下转过头,疑惑的对路边的亨利说:“老大,北方人今天真的会来进攻吗?”

“少废话!!!”亨利立刻呵斥这个多嘴的手下。“他们来不来进攻我们都要做好准备,当心一时疏忽命没了!”

“可是大家都没吃早餐,就这么等着不是事儿,一会饿着怎么打仗?”

亨利想了想,这话也有道理,于是吩咐了几个人离开队列,把面包和水壶拿到街道边。一切准备完毕,他小心谨慎的吩咐手下义军按列吃早餐。见老大表情严厉,大多数手下匆匆啃完面包喝了几口水就赶紧回去重新列队了。就算如此,近百人轮流早餐也吃了快一个小时。

又过了一小时,还是没有任何敌军来袭的迹象。

“都给我精神点,别开小差,喂!你你你你你你——你打什么哈欠?”

亨利精神高度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话音未落,队伍里有五六个人同时开始诚恐诚惶的对他认错。

“是是是!”

“对不起老大。”

“老、老大,昨晚我没睡好。”

“对不起,我、我感觉北方人不会来了。”

真是一群饭桶!亨利内心暗骂,他结巴一下多说了几个“你”,竟发现真有这么多人在开小差!

人的精神和身体一样,蓄势待发的状态难以长久。这也是骑兵对步兵拥有绝对优势的原因:骑兵可以随时发动进攻,而步兵要对抗骑兵,必须结好阵列,保持警惕,严阵以待。

然而人的精神力的极限比想象中更弱,埃里克训练新兵时首先练习列队,要求士兵一动不动的列队站立一小时,期间他随时喊话,如果三秒内不能回答者将因走神而受罚,所以格里芬家的亲兵是能保持一段时间高度警惕状态的。但门前这帮乌合之众想办到就很难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

虽然义军们的阵型还牢牢保持着,但亨利能感觉出自己的手下内心已经开始涣散。期间他训斥了好几个开小差甚至交头接耳的人,依然无法挽回颓势。

他现在甚至期待雷斯亚人早点来进攻,这样他守住的可能还大些。

要是不来就更好了。

“发现敌情,戒备!全员戒备!”

正当亨利胡思乱想时,塔楼上的格里芬家队长朝下喊到。

人群瞬间惊醒,马上各就各位,握紧手中长矛和狼牙棒,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亨利看向远方,没有发现马匹移动时产生的尘土,可是顺着自己的目光,果然发现北侧矮树林间有身影闪动。

定睛一看,是名骑着褐色战马的骑兵,她身上穿着简易的皮甲马裤,头戴铁碗般的金属头盔。此时大概在离伯根城街道三四百米开外的旷野平行着城市边缘飞奔。

亨利赶紧跑到路边一处商站二楼,朝刚才的方向望去。确认那是埃里克告诉过他的北方追猎骑兵,听说这种骑兵多半女性担任,善于机动突袭。那女骑士驾着马匹只是在城外的荒草地上飞速驰骋,好像也没有接近的意思,似乎有意在避开高塔,不打算靠近。

亨利有些疑惑,不过狡猾的他脑子一转,立刻得出结论:这是北方人派来的先遣侦察兵。

她一定正在侦查伯根城附近的地形,待勘察完情况,重装龙骑兵大军便是要发起强袭了!

想到这里,亨利来不及走下楼,就在商站二楼对手下说:“敌人在准备进攻,快点燃烽火!”

“老大,你看!”

不等亨利话音落地,紧邻这个街道的另外两处路口方向已经烽火冲天。

“该死……快点火!点火!”

“是!”

亨利气急败坏,此时他心里想的不是一名侦察兵就吓得点起烽火是否合适——他害怕另外两条防线的烽火把自己的援军分走,所以立刻“不甘示弱”的也命令手下点燃烽火。

奇怪的是,高塔上的上级并没有对亨利大声发出的命令表示疑问,亨利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走出商站,短短下楼的半分钟,只见道路前方镇守的手下们交头接耳,人心惶惶。

“你们怎么……”亨利还没来得及骂,心里立刻一沉。

他的脚步刚刚踏在街道的石砖上,就感觉到远方大地的震颤由地面阵阵传来。

不一会儿,远方草原的土坡后敌影浮现。

首先映入亨利眼帘的是重骑兵手里一柱擎天的骑兵枪,和教廷显眼的不死鸟旗帜。

一支支高耸的骑枪从土坡另一头出现,这种长枪沉重异常,前细后粗,专门由重骑兵使用突破防线,三米以上的长度,只有重装骑兵能使用。亨利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骇人听闻的武器,他眯着眼睛粗略一数,至少有二十多支!

随着枪尖,接着浮现在坡头的是北方的整齐的骑兵队列,队列正中的教廷重骑兵如传说中一样身着龙鳞铠甲,骑着高大健壮的马匹出现在高地,十几位龙骑兵往土坡顶一站,仿佛瞬间把整个高坡拔高了一大截。隔着一两里的距离,亨利也明显观望的出龙骑兵的人高马大、装备精良,阳光照耀在教廷骑兵的盔甲上熠熠生辉,给人一种神兵下凡的不可战胜感。

亨利的内心现在也和所有兄弟般扑扑直跳:如果不是前排有拒马木桩,这十多名重骑兵现在就从坡顶朝自己的阵列俯冲而下,守在此处的百来兄弟不可能顶得住。

他不禁庆幸起还好昨天连夜做了准备,一边暗暗祈祷援军到来之前北方人千万不要发起攻击。

接着,重骑兵的两翼坡头也开始陆续出现另外一股白衣矮马、持较短武器的骑兵,数量大约有重骑兵的几倍,亨利想这大概就是埃里克口中的“拐子马”,按照长官的说法,只要阵型不乱,拐子马就构不成太大威胁。但如果阵型溃散的话,这些比龙骑矮小一截的追猎骑兵将瞬间化身致命的收割者。

不到十几分钟的工夫,城市边缘一里开外出现了将近五十名北方人骑兵。不知高塔上的视野是否能看到更多敌军。

“兄弟们,抄起家伙!骑兵来了就在拒马前捅他丫的!!!不要怕!我们的阵线马撞上来必死无疑!!!”大敌当前,亨利赶紧开始鼓舞手下。“怎么没回应?!”

“是!!!”他的手下赶紧回答,手里的武器好像握的紧了些,大概他们心里也是同样紧张吧。

敌人在坡头稳住后,没有立刻发起进攻。亨利推测北方人一定是想以高地为阵地,这样随时能借坡地急速冲击伯根靠北边的四处主干道中的任意一处。他灵机一动,又道:“让北方人看看,啤酒哥们兄弟会镇守的此路是伯根最坚固的!!!”

意思很明显不过:只要自己手下不要显露出软弱,对方的主攻方向就会移到另外几路了。

他这么一说,果然手下都振奋了不少。就连腿很明显在抖得几个都不由壮起了胆子。

过了几分钟,坡头上的骑兵数量还在增加,突然,阵型中有人的白马前行了一步。很快两翼几名追猎骑兵也跟着那正中的白马骑士快速下坡前进。

人群一阵嘈杂,不安开始弥漫,好在对方似乎只派了不到十人突前,一路朝亨利所在的阵线疾驰而来。

“别怕!这是北方人的侦察兵,各就各位!”亨利大声说,同时在军阵旁拿起狼牙棒为自己壮胆。

对方的十多骑战力借着下坡迅速奔向亨利所在的干道前方,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亨利不由看向高塔,可高塔没有开始放箭,大概弓箭手认为时机未到。

很快,骑兵在道路前方停了下来,列成整齐的队列。队列正中心的那名骑兵看来明显非同一般,这人骑着膘壮白马,身着精致盔甲,左手持一面盾牌,右手持一柄长剑,体型看来纤细但绝非无力,由于头套着盔甲,所以一时看不清是男是女。

那人驾马走上前,打开头盔上的护目,面无惧色的盯着身前百来位严阵以待的守卫义军,用剑指着他们大声说:“我乃雷斯亚教皇麾下,伯利恒教区的主教塞莱娜!前来平息伯根教区发生的叛乱,你们谁是叛军指挥,立刻出来与我对质,否则我将采取武力解决所有反乱者!”

对方一阵呵斥,这女人把话说的字正腔圆,义正辞严,仿佛犯错的是伯根这边。

义军纷纷大为震惊:眼前的这名盔甲骑士,竟是传说中的伯利恒教区主教!

“老大……怎么办?”亨利的小跟班心悸的看向自己的老大,他见老大背对自己,手中酒壶落地。

“怕什么?!”亨利转过身,嘴里酒气冲天,眼中红丝涌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老、老大你喝……喝酒做什么?”

亨利一把推开跟班,手持狼牙棒,大大咧咧从一侧拨开手下阵列,面无惧色的走出拒马阵来打道路中间,直面十位人高马大的北方骑兵和塞莱娜主教。

“你就是伯利恒的主教?”亨利把狼牙棒往背后一搭,摆出六亲不认的流氓派头。

“正是!来者何人?”塞莱娜大声道,用坚毅而戒备的目光,寸步不让的盯着亨利。

“我乃镇守此地的伯根城义军将军亨利!今日『啤酒哥们兄弟会』已奉命封锁此路,任何人休想越界一步!我劝你立刻退兵打道回府,好保你自己一条狗命!否则休怪我身后的兄弟们冷血无情!”

亨利扯起嗓门,气势如虹的说。

“叫你们叛乱的领头人出来,教皇大人有令:给格里芬家族最后一次机会重新对教廷宣誓效忠!我没空跟尔等的无名小卒浪费时间——”

“闭嘴,无耻北方婊■■种!你算是什么东西!就是你们这帮北方强盗侵我那提亚百姓家园,伤我兄弟,踏我农田,抢我粮食,征我赋税,禁我美酒!伯根百姓对你们无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今日无人不愿把你们烹肉饮血、挫骨扬灰!”

塞莱娜被亨利一阵臭骂,竟有些出乎意料。

她不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哪来的勇气,敢单人离阵上前直面她的骑士军团:“你——!”

然而她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自己的骑士团大军还在后方待命,她生怕面前这不怕死的流氓有什么诈术。

借着帮里炼金师特制的『战斗药酒』赋予的无畏勇气,红着眼的亨利不等塞莱娜想明白,就继续指着她的鼻子,连弩炮般的咒骂道:

“住口女魔头,谁人不知你是伙同诺萨里斯残害伯根百姓、偷袭复国军粮草、杀良民冒领功劳,诬陷乡村大夫为女巫烧死,你是名副其实手段阴狠毒辣的恶妇!如此昭著的臭名在南方人尽皆知!今日伯根义军已将城内教皇走狗悉数斩杀、擒获;万千忠勇神武的义军将士已在城内严阵以待尔等鼠辈多时!你摆在那坡头之上的乌合之众胆敢越雷池一步进犯伯根,休怪我们无情的怒火杀得汝等这班只知骑乘马上的北方瘸腿个脑浆迸裂、肝脑涂地、丢盔弃甲、片甲不留、闻风丧胆、抱头鼠窜、心惊胆战、屁滚尿流!!!”

“你你你——”塞莱娜被亨利一番豪言壮语弄得愤怒异常。“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快让开!让欧根领主来与我当面对质!难道他打算靠刁民百姓的鲜血玷污教皇的勇士吗?”

这主教明显是不把自己的人放在眼里!那还了得?

整个伯根道上,谁敢看不起啤酒哥们兄弟会的威名?

亨利勃然大怒,借着酒精让血气上涌的冲劲,连连对面前女骑士厉声呵斥出正义言辞:“■■婊■,你的■■■■■■■要是胆敢■■■,我身后万千兄弟定用■■■■捅烂■■的■■!■■■■■■!■■■■!还不快■■带着你的这帮■■■■速速滚回■■教皇的■下,让教皇的■■来■■■■■■■!!!”

隔着头盔,光从眼神都能察觉,塞莱娜主教被亨利一番慷慨激昂的语句骂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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