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的眼神在我看见张贴在学院大厅里的海报时,突然穿越了七年的时空,望穿了岗中村,直抵海港城沙雅。学院里的学生们都兴奋地议论着那张海报,围成了几个圈观摩,海报并不复杂,画在随处都可以买到的大幅纸张上,所以基本上看一眼就能理解它的意思。可我却已经在这张海报前呆立了不知多久。

黑橡树马戏团-纪念帝国统一七周年巡回演出

为您带来精彩绝伦的表演!

演出时间:4月11日晚7:00

演出地点:沙雅市东大门外

在演出人员的名单里,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人呢?

演出后天才会开始,而学院的放假通知书也已经下达,因为后天就是全帝国都会纪念的一天,七年前的今天战争宣告结束,而波澜不惊的和平已经持续了如此长的时间。我决定去东大门附近打听一下黑橡树马戏团的情报,如果能在他们开始表演前先行找到他们,就能知道我儿时的挚友是不是真的达成了他的理想。我即刻离开了学院,一个人向沙雅的东大门进发。此刻已将近傍晚,斜阳的光芒打在半月型的港湾中,海浪泛着橙色的光辉,而学院的酒红色外壁也在这余辉中闪着令人陶醉的光芒。

我步行到东门的时候,太阳已经沉到西方的小山以下了,只有些稀碎的金色光芒从山顶的小树林里透出来。沙雅市的东门比起北门来说少了许多繁华,但十分开阔,有一片平坦的营地,我看见他们正在这里扎营,竖立起高大的白色帐篷。我怀着忐忑的心走上前去打听莱斯的事,声称自己是海港城学院的在校生,是莱斯的故友。于是有人告诉我领班把莱斯派出去办事了,我接着打听领班的位置,然后那人把我带到领班的面前。

马戏团的这位领班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他的皮肤白嫩,颇有几分阴柔之气,眼窝深陷,可以从他眼睛周围看出他时常熬夜的痕迹,初见他的面容,甚至有几分诡异的姿色,但这种感觉在他向我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并亲切地招待我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放下了手中的活,将我带到已经搭建好的主帐篷中,听说我在看到海报之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令他十分高兴,并亲手为我煮了热咖啡,这咖啡还是锡晏的原产。我感激地询问他的名字,他只告诉我称呼他为领班即可,因为这里所有人都叫他领班,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自己的名字并不重要。

在与他的交谈中我逐渐确定了,他口中的那个内心有些敏感,对周围的人都很关心,开朗活泼,最大的缺点是有些无法集中自己注意力的演员就是我童年的挚友莱斯。而此刻莱斯正在城里张贴海报,四处宣传,应该不久之后就会回来,他让我在这里稍等片刻。怀着我个人的一些兴趣,同时也作为目前就读于海港城学院的准吟游诗人,我问了领班许多的问题,多数都是有关莱斯的。莱斯与我不同,我在走出岗中村后南下来到了沙雅,通过了招生考试后正式就读于沙雅学院,每月领着父亲寄来的生活费。莱斯则是北上去了锡晏,在帝国首都独自漂泊了很长时间后,才终于抓住了机会,搭上了黑橡树马戏团巡回演出的班车。但我十分高兴,当年的那两个少年虽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正通过各自的努力正在朝向那时的梦想一步步靠近,而他们的道路却在这座童话般的城市里戏剧性的汇流,如果我把这段经历编写成诗歌或散文,一定能在学院里引起一定的反响。

我和领班一直聊到很晚,夜已经深了。正在这时,三个人走进了领班的帐篷,进来报告他们在城镇内的宣传工作情况。他们注意到了我,但我一直背对着他们,我听出了他的声音,虽然他的音色变化倒还好说,有种内核是一直不变的,但他说话的语气和原来相比变了太多。领班默默地听完他们的报告,点了点头,才缓缓地说道:“莱斯,你朋友来找你了。”

“什么?谁?我朋友?”莱斯猛地一愣,我才微笑着回过头,他又愣了几秒,才瞪大了双眼,“我他娘的圣芙尔特!艾尔文!”

他的脸变化真大,虽然他比原来更瘦了,但是眼神却比原来更有神采,他激动地难以平复,看看领班,又看看我,在帐篷里来回走了几遍,似乎每次走过一圈都想说点什么但都没有说出口,他重复了几次之后,才终于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我的脸。

“艾尔文,我现在真想吐一个火球给你看看!”

他这句话让我和领班,和他那两个没搞懂状况的伙伴都笑出了声。我站起身来和他拥抱,发现自己的眼睛竟有些模糊不清了。

领班留我下来吃晚饭,我这才想起我都没有吃饭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不过也讶异了一下,因为此刻月亮已经高挂夜空,而他们却正要开始准备晚饭。但莱斯说这个时间非常正常,领班规定只要团队中有一人缺席,他们就不会准备用餐,每顿饭都是大家在一起吃的,有一次一位团员因为杂技表演摔断了脖子,在他卧病在床意识不清的两天间所有人都饿着肚子。那会儿幸好是离圣芙尔特学院距离很近,那里为他们调派了炼金术专业的医护人员才保住那位团员的小命。我不禁紧张地问莱斯他从事的表演是什么,他哈哈大笑着说他只做一些简单的表演,因为他的运动神经跟我不相上下。不过他也兴奋地暗示我既然我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我一定在附近读书,我点点头,他显得更加高兴了,吃热狗的时候没合拢嘴,导致了严重的食物浪费,周围的那些团员都友善地笑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愉悦的气息。

我邀请莱斯跟我去城里,因为我知道那里有几家十分有氛围的酒吧,我感觉我们之间有太多太多要说的话了。但是莱斯却委婉地拒绝了我,他必须和他的这些伙伴们待在一起,尽管领班都破例准许莱斯与我同游一夜,但他自己还是拒绝了。领班也留我在他们这里过夜,不过我想念我现在在海港城学院里的单独宿舍,那是个深红色的房间,窗户正对着沙雅久负盛名的半月港,有着鸭绒的床具和银制的烛台,还有一张檀木书桌。我可能没法再接受躺在搭在草地上的床铺,伴着蚊虫入眠了,所以我也选择了拒绝。我对莱斯说,海港城学院毗邻港湾的那座塔楼就是我们的宿舍,我的阳台上挂着淡紫色的月蔷薇和鲜红的百日红。

离开的时候莱斯和领班两人将我送到了东大门的入口,在他们笑着向我挥手到别的时候我突然留意到,莱斯变化最大的地方果然还是他的神情,只是很难发现,或者说被他刻意地掩藏起来了,因为他平常那么开朗那么欢脱,一般人可能根本注意不到。他笑的时候眉毛会微微皱起,勾出一丝悲哀的痕迹,却会转瞬融化在他接踵而来的幸福感中。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