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桂花盛开的时节了,七星国内无论令府行宫或青楼白墙,都会种植桂树。故此时七大城及其附属小城都弥漫着花香,金罗的居所也不例外。
金罗要院内丹桂树一月一开,它便如此做了。今日桂花开得极盛,落在池塘,仿佛洗衣的水也带上了桂花的香气。
季茗儿在金罗身边做杂事已近半月,期间金罗一直在划水,吃穿住行全交给季茗儿打理,而季茗儿不仅毫无怨言,甚至还乐在其中。两人的小日子过的很和谐,一个愿忙一个愿摸,似乎都不打算改变现状。
今日季茗儿也早起洗衣,金罗前日送给了她一件绿色罗裙,她喜欢得紧,但是一直都舍不得穿,洗了一遍又一遍。
而她不知晓的是,这件罗裙曾是一位大剑仙的贴身衣物,金罗在一个平均实力远超东洛的仙剑世界寻到了这件衣裳,之后便一直放在神国里压箱底,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
但此回,金罗却将它送给了季茗儿。
季茗儿同往常一般拎着水桶来到堂前,它推开门,想要用水桶去池塘边打些干净的水进来,院子池塘里的水应该是活水,季茗儿洗了多次,水也不显得脏污。
但推开门的那一刻,季茗儿却愣住了神,因为此时她看见,金罗居然也已经起来了,他站在桂树旁边,不知在准备什么东西。
金罗严禁季茗儿在自己“睡觉”的时候进房间,怕她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季茗儿每日见金罗出厢房的时辰都很晚,便以为他喜欢睡懒觉。
但一个喜欢睡懒觉的懒虫今日居然早起了!季茗儿觉得十分稀奇,便偷偷摸摸地放下水桶,将门虚掩,只留一条缝窥视外头。
闭着一只眼,季茗儿透过狭窄的门缝看向金罗的身影,视野还算清晰,她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觉得好奇,所以想要看看金罗在搞什么名堂罢了。
树下,金罗刚做完热身动作,最后扭了扭脖子。
“今天天气不错,干脆练练剑吧。”
金罗的爱好不多,但特长极多,在地球上时他当过一段时间全能宅,在第七神界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因为他对那些勾心斗角的社交活动不感兴趣,对身为神王的责任也兴趣寥寥,所以便有大把的时间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剑道便是其中之一,东洛神州以灵气为大道根源,却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剑道,因为在修士眼中,剑只是一种灵气的凭依,一种使用术法的媒介,并不能直接帮助他们抵达大道,能够探究大道根源的,至始至终都只有灵气一脉。
而东洛神州的剑有两种,一种武者使用,一种修士使用,前者注重锋锐,后者注重剑身材料的灵气感应,并且一般没有剑锋,只是作为法器使用。
但金罗所要使用的剑,与这两者皆完全不同。
“‘帝’——现!”
金罗探手而出,敛魂取剑。右掌竟毫无缘由地握住了一杆剑柄,然后他将剑柄缓缓抽出,剑格、剑身也依次自虚空之间显现。金罗使力斜剑一挥,一柄看似朴素、但却散发出无匹神威的东方长剑便凭空而现,看得季茗儿不禁用手掌捂住了嘴巴。
此剑真名只一字——“帝”,乃大宇宙中亿万剑兵之首。
当年一位神匠曾花去百年时间铸出此把‘帝’剑并将之献于亚纳尔,神王欣然接受。献剑之时,铸剑神匠曾这样评价该剑:
“‘帝’剑禁制全开,再由汝以神王之力取代剑气催动剑威,可断山裂海、斩星碎月,非惟能够善用无上力量者不得剑魂首肯。”
此后,‘帝’便成为了金罗傍身的武器之一,话虽如此,但金罗千百年来并未使用‘帝’剑斩过一人,毕竟用神力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帝’的存在只能是锦上添花,而非战斗必需。故此剑虽甚得金罗喜欢,却也很少有机会能够现世。只有想要练剑之时,金罗才会将其唤出。
金罗将剑横握,左手抵住剑刃,以指一弹——
刹——
剑气如怒涛般环切而去,霎那间,空中正在飘落的所有桂花花瓣都自中线裂为了两半,看上去,仿佛正在飘落的桂花数量突然就增加了一倍。
这并非灵气,而是剑气使然,真正的剑道,仅以剑之极意便可斩人首级于千里之外,而非借剑使出什么锋锐的术法。
“不错……看来‘帝’你也很想活动活动筋骨了对吧?”金罗温和地抚摸着“帝”的剑胎,其中,剑魂兴致正值高昂,于是剑身啸啸吟动,回应着金罗的感召。
“好!那你这回可要好好表现啊,搭档!”
金罗忽地负剑而立,摆出秘剑·破绝的起剑架势,而后一舞剑器动四方,兀使天地肃然!
剑若霜雪,剑芒却是如虹长贯;白衣翩跹,剑气神韵如似有形。金罗足不沾尘,衔金铁之英,寄气托灵,有游出之神。剑舞片时,金罗忽地一剑劈天,使出破绝剑招第一式——
“秘剑·一方断空!”
破绝剑招最易使出的一式,由金罗以“帝”使出,却显出了崩天灭地之威,一横剑气裂断苍穹,竟将空中一片浮云直接斩为两段!
千里之内,灵气遇此剑气,皆避,此时此刻,所有灵力术法都失效了一瞬。
门后,季茗儿观金罗舞剑,已然失魂入神。她不懂剑道,不懂仙道,甚至连武学都是全然陌生,但她却能从金罗的剑舞中看出剑律招法,猜测出下一式的剑招可能是什么,更甚一步,她甚至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自己体内“剑气”的存在。
这实在是一件稀罕的事,因为季茗儿过去从未感受到剑气的存在,也从未看过别人舞剑,此回正是货真价实的初次体验。
却一不留神,就看得入迷了,更是不由自主便与剑道产生了共鸣。
少顷,金罗停止了舞剑,将“帝”重新收入魂鞘之中,然后看向正在窥视这边的季茗儿,冷声而出:
“别藏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看。”
“咦?!”季茗儿惊愕。然后她下意识地往两旁看看,才反应过来这里只有自己在偷看。
季茗儿推门而出,扭扭捏捏地打算道歉。
“如何?”金罗却没打算听她的道歉,他随口问出这两个字,便挪动脚步走到季茗儿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
季茗儿被摸了头,却脸不红心不跳,反而是懵着表情反问道:“什么如何?”
金罗没能看见季茗儿做出他预料之中的反应,不禁有些尴尬,便干咳了两声,将手放了下来。
“刚才我舞剑,你看完有什么感觉没有?”
金罗凭借神力感知自然也是了解到了季茗儿的剑道天赋,此女若生在轩辕剑界,想必能够成为一代剑神。
可惜,在这灵气鼎盛的东洛神州,却是没有她发挥这等天赋的机会。
季茗儿脑袋一歪,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然后才薄唇微启,道:
“妙!”
“……”金罗推了推自己的空气眼睛,接着问道:“还有呢?”
“呃……还有……”季茗儿为难地努了努嘴,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两个字:“很妙!”
“……当我没问。”金罗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才接着道:
“我便直说了吧,你想不想学剑道?顺便买一送一,仙道我也能教你。”
金罗语出惊人,使季茗儿直接愣在了原地,她眨了眨眼睛,开始在脑中整理分析金罗的话。
半晌以后,季茗儿终于理解过来金罗刚才说了什么,突然她阵脚大乱,又一个踉跄坐在了地上。
“大大大大大……大人!你不是一个普通人吗??”季茗儿慌张地问道。
“嗯,我是普通人。”金罗点了点头,“但这和我能够教你剑道及仙道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关系……吗?”季茗儿有些不确信地向上瞄了金罗一眼。
“当然没有关系!”
金罗背过身去,伸出右手食指点天。
“你在我这儿天天做饭,难道就算是厨子了吗?”
季茗儿歪了歪脑袋:“应该不算……吧?”
“对,不算!”金罗言之凿凿地忽悠道,“在做饭的人、会做饭的人并不一定就是厨子,同样的道理,懂怎么修行的人,也不一定就是修士。”
“噢!原来是这样啊,这样简单的道理,我以前怎么会不懂呢?”忽悠着忽悠着,季茗儿居然还真就信了,她点点头,又小声补充道:“虽然感觉还是有些怪怪的。”
金罗笑了笑,说:“错觉而已。那么,言归正传,你到底学不学?”
而提到这,季茗儿又低下头,苦笑说:“大人,我配不上你的。先不说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个废物了吗?连被仙人不屑的武道我都没法修炼,更别提仙道了……”
说着说着,季茗儿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
金罗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笑骂道:“不开窍!我金罗说了要教你,那就肯定是包教包会,只要你够勤快,管你是什么臭鱼烂虾窝囊废材,我都能把你变成东洛神州第一的大剑仙大真仙,甚至就连那中州仙碑天榜的榜首,终有一日都会被你踩在脚下!”
金罗拂袖转身,充满自信地仰面朝天:
“天资在我面前毫无意义,你值得拥有力量,我便助你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强者,就这么简单。”
季茗儿捂着脑袋,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但最后她思量片刻,还是悲戚地摇了摇头。
过去的“季丫头”只要能有个牺身之所,不必像过去那样四处流浪,风餐露宿,就已经觉得很好了。至于其他的,证道长生、成人上人一类,她的确并不奢求。
不是真不想,而是不敢想。
一位连生存下去都成麻烦的修炼废物,只求能在人间讨口饭吃,哪里还懂什么叫贪心。
金罗并未感到意外,他长嘘一口气,叹道:
“天赋冠绝人上的天之骄子如若不能抱有一颗坚硬如铁的求胜求进之心,亦会难以逃脱泯然众人的宿命,更遑论天生的‘废物’。在失去我的庇护以后,就凭你自己还能再苟延残喘多久?”
金罗早已料到季茗儿会拒绝自己。她受欺压太久了,久到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久到不敢再去试图要求更多,久到不再相信每个人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权力。
“……大人,我……”季茗儿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无话可说。
金罗摆了摆手,道:“罢了,身病可以药医,心病惟己可救,这道心坎你若是踏不过去,便注定与仙道无缘,而那剑道,对心性的要求甚至还要更高。但这并非你的过错,而是你那颠沛流离的童年生计所致。”
“大人对不起……明明要是我能够修炼的话,就可以更快还清那十万两银子了……”
季茗儿这会儿十分愧疚。她以为自己辜负了金罗的期待,却不知其实一切都尽在金罗的掌控之中。
“嗯……说到银子……”金罗故意做出掐指的动作,假装算了几卦,“正巧我最近也快没银两花了,这样吧,你明日便与我出去买些药材回来,我要你帮我起鼎炼药,赚一波快钱。”
“咦?!但我也不会炼药……”
“不用会,只不过是烧烧火放放材料的事情而已,你就当做饭那样去做。”金罗瞎扯道。
“哦!要是和做饭一样的话,那也许我能够试一试……”季茗儿傻傻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