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船沿下的少女一脸崇拜不减,白孤平走到船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头沉默片刻后,张口道:“是你。”

“你还记得我?”少女忍不住有些欢呼雀跃。

“你来这里多久了?”白孤平出口问。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爬上桅杆的时候,我就一直看着你了。”

白孤平感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忆及生平皆琐事,独坐桅杆雕月轮……我记得它,这是东帝国的诗词,对么?”少女睁大眼睛看着白孤平,一双眼睛莹莹润润,一仰头,眼中倒映天上星空月色:“但我想不起来是谁写的,是你现做的诗吗?”

感到自己的呼吸忍不住哆嗦,白孤平捂住脸,道:“别说了。”

“这些天,我一直想见你。”少女颤声道:

“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白孤平一抬头,那少女仰头看着自己,她仍穿着一个月前的衣服,小脸也灰扑扑的,像是外出乞讨了一圈回来一般,只是一双眼睛仍是亮的。又倒映着夜空月色,闪烁异常,眼里蕴含一些神色,甚至让白孤平有些难以逼视的感觉。

白孤平叹了口气,看着她,道:

“我叫白孤平。”

白孤平,是东帝国的名字。

见他站在船沿,嘴角似乎还有一抹微笑,背后有整个绚烂星空做衬,少女一时间有些痴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心里念叨了几句,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喃喃道:

“我,我不会忘了的。”

白孤平叹了口气:“我建议你最好转身就忘了,越快越好。”

“我怎么可能忘了呢?”她心中忍不住有些小生气,认真道:“如果您一个月前没有救我,我肯定早就死了的,好不容易知道了恩人的名字,我为什么要忘?”

略作沉默,白孤平看向这少女,见她神色认真,认真的女人一般巨难对付,也懒得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白孤平张口问:

“你叫什么名字?”

听闻这少年出口问自己的名字,她心中一喜,小声道:

“我叫莉莉安。”

白孤平略微点头:“挺好。”

听见这少年有些敷衍的语气,她心中一急,结巴道:

“我这次,这次前来,是为了给您带礼物的……之前就一直想找你,我在城头等了大半个月,一直没有等到,今天正好路过,准备回到原来的地方看一看……没想到,你就在这儿!”

说到后来,语气自己都能察觉出欣喜。

一个月前被军官强行掳走那事儿,她知道那些军官都不是什么善人,以前就听说过城卫军官上街强掳妇女,过了几天,又在城外找到她们尸体的事情发生。这事的确恐怖,但就好像是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等真的即将发生到自己身上,被城卫军拖走的时候,她只感觉浑身上下就要被冻结似的。

有言道:想起一生中操蛋的事情,梅花便落满了南山。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坎坷流离,似乎也没什么活头。当时却一想到她即将要死了,突然就想起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这个年纪的她虽然什么也没有,却想吃,想玩,想变成天上明暗不定的云。这些都没有体验过,却居然就要死在此地,她不甘心。

结果,这神秘的游侠突然出手,用一手厉害的飞刀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而且他年纪和自己相仿,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强。她非常感激,事后很想道个谢,几经周转,却发现早就不知道那少年去了哪里。

她自然也知道,招惹了城卫军,如果不想惹麻烦,一定就要出城的。

她在南北两个城门兜兜转转,南城白天开城门,北城晚上开城门。她白天在南城盯梢,晚上又跑到北门露宿,甚至不敢睡觉,生怕那神秘游侠儿出城了,自己又没见到。

至于维生,赖以白天乞讨,晚上买点馒头果腹。

如此持续大半个月的时间,感到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一番失魂落魄,又想回到最开始见面的地方看一看,至少触景生情,将自己乞讨买来的礼物放在这儿。人见不到了,心里放下,也是好的。

却发现,他奇迹般的就在这儿!

又发现,天啊,他不但会飞刀,甚至还会吟诗!

这一定是上天的安排吧!

这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慌,突然想起来还带了礼物,从衣衫里拿出皮革制的布囊,伸手递过去,结巴道:“对了,这个,这个给你……”

那少年伸手接过布囊。

莉莉安小声道:

“我,我的身上比较脏,但它肯定是不脏的。这是我一直乞讨得来的钱买的,如果实在嫌弃的话,丢掉也可以的哦?”

她心绪不安之际,见那少年拿着手里的布囊端详,拧开盖子看了一眼,轻轻闻了闻,突然脸上露出苦色,而后捂着脸,哈哈大笑:

“酒,老天爷,我服了,居然是酒!”

她不知道这少年为何做如此反应,怔怔地看着他。

却见白孤平叹了口气,微笑道:“花了多少钱买的?”

“四枚银币,是上好的酒,我买了最贵的。”少女不安道:“还花了三枚银币置办了一个皮囊,是好的牛皮,很耐磨,我想你若是游侠儿的话,应该会喜欢。”

“你之前说是沿路乞讨买来的,七枚银币,一共乞讨了几日?”白孤平问。

“半个月。”莉莉安老实答道。

“那你的饭食呢?”白孤平问。

“随便吃点,我可以对付的。”莉莉安小声道。

他点点头,看着手中的酒囊,若有所思。

见状,莉莉安心中惴惴不安。

沉默良久,他突然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老天爷不想让我戒酒,那我还戒个什么?”

然后突然拧开瓶盖,朝着嘴里猛灌,他一口气长长灌了半壶,这才长舒一口气,脸上略有些红晕,面带微笑,喃喃道:

“好,的确是好酒,莱茵国的蒸馏烈酒,比起东帝国软绵绵的梅花酿,要痛快多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她也没想到恩人猝不及防称自己是美人,心里猛地一跳,又想起应该也是东帝国的诗词,这才略作释然,却旋即有些失落。又看见白孤平这么喜欢她的酒,心里重新忍不住有些开心,双手背在身后,默默看着他。

白孤平扬了扬手中的皮囊,畅快道:

“谢谢你的酒壶,明儿个我就装满,天天带着!戒酒……戒他娘的酒,老子不戒!”

少女舒了口气。

白孤平看着手中的酒壶,笑了笑,抬头问:“我喝了你的酒,就是呈了你的情,你直说吧,找我什么事?”

她似是没想到白孤平这么说,连连摇头,把玩着手里一缕发丝,看向一旁的地面,就是不敢抬头看白孤平,轻声道:

“我不是为了什么事,只是为了谢谢你而已。”

“只是为了这个?”白孤平微笑问。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盯着白孤平脚下的地面,似是突然鼓起勇气似的,抬头问:

“能不能……跟我聊聊天?”

也没想到这少女用大半月找到自己,只是为了跟他聊聊天,白孤平愣了愣,微笑点头:

“行倒是行,但我不会跟别人聊天,嘴比较笨。”

“不要紧……只是,只是随便聊聊而已。”莉莉安忙道。

聊天而已嘛,这少女一路上风餐露宿,好像也过得挺苦,如果她愿意聊天,也不至于吝啬到这种程度,大不了就跟她聊几句。

呆在船上显得费事,白孤平纵身一跃,落到地面上,一抬头,见那少女又是用崇拜眼神望着自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微笑:

“你想聊些什么呢?”

这恩人的身手属实了得,船沿到地面少说数米距离,他轻飘飘一跃就落到了地面,甚至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简直像一只猫一样。又听他张口问想要聊些什么,她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好聊的,只是这些日子为了等他,为了将手里这壶酒交到他的手里,费了不少力气,也不想就此分道扬镳,如果能聊聊天,自然是比转头就走要好的。

想出口说些什么,但一张口,大脑又是一片空白。她张了张嘴,见状恩人却笑了笑,道:“一边散步一边聊吧。”

瑟尔城在夜间的确是一个散步的好地方,白天的时候,人来人往,到了晚上少有的寂静。整片海漆黑一片,倒映着天上的星光,又碰巧今天是一个满月,安详寂静,极适合漫步。

莉莉安低头跟在白孤平身后的时候,没来由想起她拿着酒垂头丧气地来到这里,一抬头,却看见那少年站在桅杆,仿佛整个人站在了月亮上,他狂笑说出的那句诗词——忆及平生皆琐事。这琐事又是什么呢?年少就有这般身手,他也会觉得世间有什么事是麻烦的吗?

一抬头,见白孤平就走在身前,这少年的后背有些佝偻,带着草帽,遮不住一头花白头发,背后还背着一个桃木匣子,她一时间鬼使神差,张口问:

“你的飞刀,是跟谁学的?”

那少年懒散向前走着,却凝视着一轮明月,只留给她一个被月光照耀的侧脸,淡淡道:

“我自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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