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心从噩梦中惊醒时,下意识觉得好冷,好害怕。她挣扎着爬起,却看到朝阳正好,熟悉的男人坐在桌前,穿着月儿似洁白的衣服,全神贯注,摆弄笔墨作画。

“冷么?”

白浪冷不丁问道。

“冷。”

水无心呆了呆,就自身感受诚实回答。

“……那就改掉踢被子的臭毛病。我一晚上给你掖了六次,结果还是踢,我就放弃了,心想,冻死你算。”

白浪嘀咕着,最后一笔落下,迅疾如剑,点在睛处。

画作上的枯骨,仿佛一下子有了神、有了气、有了灵魂。锐利无匹的剑意潜藏其中,霸道且张狂。

白浪似乎对这次的画作十分满意,他按下手印,输入灵气。纸上的画便忽然消失了,图案凝结成一个小点,悄无声息附到水无心脖子上。

全程动作都被水无心看在眼里,她好奇:“白大哥,这个,这个是……”

“画神。一套旧法微不足道的小运用。我师父教过我画画,也教过我怎么用画蕴藏道意。可惜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强者,就只有那具冰封仙殿的枯骨了。我剑法差得远,用画模仿他的剑意,只有不到百分之一的程度……仅仅能击杀不灭。”他由衷惭愧。

水无心无语,一幅画杀一个不灭宗师,这都不够,你还想干嘛?

“唉,不过杀不灭只是理论上,只有威力够了,实际上……这玩意儿很好躲,我练不出那种剑无虚出的精准。因此其实这玩意儿最大的作用,是给我感应你们的位置,以及模糊判断你们的状态,是否遇到危险。”

水无心直接忽略了这堪称跟踪狂一样的功用。而是注意到一个微妙的地方,语气怪异。

“……你们?”

“对啊,”白浪毫无意识,“你身上有一个,我师父一个,赤翎那小丫头有一个,还有薛景仙,薛灵素,我寻思那俩人也好惹事。干脆也放了一个。”

难以言说的淡淡失落在心底弥漫。水无心觉得自己状态好像有些奇怪,总是产生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把那些烦躁的东西都压缩成一份,扔进记忆的犄角疙瘩,终于重现了没心没肺的笑脸。

“对了!白大哥!你筑基到第几重了!”她笑盈盈。

不提修为还好,一提修为,白浪脸就垮下来,“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这事我实在解决不了,搞不懂了。你帮我想想办法。”

水无心瞪大杏眼,“哈?难道……你筑不了基?”

“……我要说我筑基太多你信么?”白浪黑线。

“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你身上不管发生多诡异的事情也不奇怪。”水无心吃吃笑,“所以你筑基到底几层了?二十层?二十五层?”

“……一千六百七十四层。”白浪茫然望天。

这个数字,是他经过不懈努力、不懈头铁、不懈不信邪换来的。

给予了他一个异常沉重的教训。

有时候。

努力并不能解决问题。

反而会让问题糟糕无数倍。

“哈……?”

水无心傻了。

但她接受现实反而比白浪快。

大佬么……比别人筑基稍微多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数位,也是非常正常的,不对吗?

白浪仍然在诉苦。

“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管怎么构筑圣物,都摸不到筑基期常说的那个‘坎儿’。正常来讲不断构筑圣物就好了。可我越构筑,反而越觉得,离‘圆满’更遥远了的感觉。说真的,这功法真的没问题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这样?天谴之人?”

水无心稍作思考,也理解了这个情况下,白浪的困难。她眉头微皱,也严肃起来。

思考蛮久,她认真提议:

“白大哥,你这种筑基层数,除了YY小说,似乎还真没听说过。但是……我好像听过类似的理论。你等等,我回去再多搜索搜索,然后给你讲。”

“那就多谢了。”

白浪松口气。

“没事,你的事也是我的事,对嘛。”

她往常那般满不在乎说着,却有点奇怪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呢?她心底疑惑,也抓耳挠腮地在意。可她遍寻内心,却又找不到了。

答应罢。

白浪继续努力构筑圣物,冲击“一千六百七十五层”,预计这周能跨入两千层大关。问仙台上那群圣灵的传承,已经快给他扒干净了。

水无心不愿打扰,见白浪入定,便给他沏了壶茶,悄然离去。

今日的天青道馆和往常又不一样。

更加紧张。

更加警惕。

同时多了点恐慌。

途径几个人,闲聊声挺大,水无心下意识放慢脚步,听着几人的讨论。

昨夜。

似乎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仙门”入侵,偷了青玄宗一件不知名的宝物。

第二件,似乎和第一件有关,又似乎无关,若即若离,引人猜测。

昨夜子时三刻,一名灰衣剑客闯入天青道馆正殿,杀了清徐长老、永玉道人、玄武君三位高手。

还在清徐长老尸体上摆了口钟。

说实话。

嚣张。

真的嚣张。

嚣张得水无心想笑。

那些压缩的扔在犄角疙瘩里的情绪突然散开,越来越多驳杂的心思,令她更搞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呢?好像读过,又好像没读过。轻飘飘的,有种甜丝丝又复杂的味道。

她不愿再想了。只怕深想下去陷更深。有些本能的畏惧。看看漫画读读小说刷刷灵网其实就挺好的,不需要更多的东西……这本就是她喜欢的日子,何必增添多余的东西?

她揣着怦怦乱跳不停抗议的小兔,没敢回头地离去。

另一边。

全力冲击筑基第一千六七十层到筑基第一千六百九十层的白浪,忽然听到窗户外有“啪啪啪”的声音,走过去一看,竟然是只鸽子在对窗户打军体拳。

“什么鬼。”

白浪拉开窗户,鸽子冲进来愤怒啄了他好几口,然后扔下一封短信,便扬长而去。

短信短信,是真的够短,一眼就能看出是谁写的。

首先就只有四个字。

【老地方见。】

字下面还画了一只异常简陋的小鸟。

鸟上伸出一条斜杠,指向旁边一个字,“火”。

……大概是想表达“赤翎”的意思吧。

不过这画可真够印象派的,没有强大的艺术细胞,还真不一定能脑补出这是啥玩意儿。

烧掉信纸,白浪没有耽搁,便迅速去了鱼龙崖会面。

就好像赤翎想要找他。

他其实也有很多想找赤翎的。

比如。

自己的修炼问题。

……想想筑基期一万层实在太可怕了。

这就像打游戏,有人在地图1-1练了一亿局。好听点叫十里坡剑神,难听点,铁憨憨无疑。

再一次的会面依然是在黄沙飞舞中,以“呸呸呸”起手,白浪吐掉难说是骨灰还是沙子的杂质,脸黑地撑起护罩。

看着赤翎在悬崖边负手而立的满分时髦姿势,他不禁开始幻想如果赤翎脚一滑掉下去会怎样。

如果没飞剑的话。

是不是就成了神作?

“白浪……”赤翎仍然是那稚嫩又严肃的声音,“最近发生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什么?”白浪明知故问。

“灰衣剑客……他杀了清徐长老、永玉道人、玄武君。尤其是玄武君,玄武君和他靡下的军团是北方对峙破军王朝的重要力量,他一死,北方局势又要变了……不愧是魔头,每一步,都是精妙计算,直指大唐国软肋。”

“哈?”白浪敏锐地意识到“魔头”是指自己。

他更茫然了。等等,我有精妙计算吗?我都干了啥来着?不对啊,你们是不是把我和别人搞错了吧?

白浪蛋疼地“额,也许,可能,或者……是那几人喜欢欺凌少女,魔头同志路见不平,为民除害?”

赤翎扭过头,“你是指,宗内那些特殊的……传闻?没错。的确有不少真实度,我也早就想拔除那些祸害了,可惜,一直缺少证据。”

“所以嘛,哈哈,也许魔头跟你挺投缘的。”

“不可能。”赤翎断然,“那种等级的强者,绝对深谋远虑,从不做无意义的举动。”

“……”

“他袭击青玄宗,教训于我,一定一方面是要寻找后人,一方面,是要打击我们的信心,令青玄宗更加人心浮动。”

“……”

“他抢走魔灵,定是因为知道大唐国有三位神将,圣灵的智能水平都不高。巧妙设局,可以轻易夺走他们力量,为己掌控。”

“……”

“他杀死玄武君,一定是要让北方局势更混乱,大唐国无暇顾及他和仙门,好在暗中积蓄起强大的力量和势力。”

“……”

“所以他这样的……嗯?白浪,你怎么了,为什么看上去非常尴尬的样子。”

“没。”白浪深深扶着额,“你说的都对。太对了。真是天才一般的推算。要不我给你劈个叉吧?”

“又说怪话。”赤翎嘟囔。

“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白浪见话题终于远离无尽的尴尬,赶忙将话题引到正确的道路。

赤翎沉默了。

“嗯?”白浪疑惑。

半晌。

少女的小脸儿绯红起来,

吞吞吐吐。

“其实……我就是……就是……压力有点大……”

白浪顿时领悟,又从衣襟里掏各种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桌子,茶,糖果。嘴上跑马,

“原来如此,没事,不用害羞,咱俩谁跟谁啊,瓜子汽水小板凳,来,坐着好好聊。先聊十块钱的……”

倒茶的手一滞,

“等等,说起来,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

“什么?”

赤翎伸出小手剥着糖果。

“……你见过那种不管怎么筑基都筑不完的人么?”

赤翎一愣。

随即望着白浪,怪异道: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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