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天使的羽翼，更似盛开的花。
“真美啊！”参观者发出赞美咏叹的语调，“就像美人鱼一样。”
“她死了吗？”另一位参观者问。
同行的导览人员推了推笨重的镜框，在听到提问的刹那，他脸上划过分明的不耐烦，但专业素质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摆出标准的笑容，用更为标准的播音腔向参观者介绍齐了容器中少女的信息。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她的确已经死了。当时医生已经判定了她进入脑死亡状态，虽然家属还是不放弃治疗并坚持用器械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生命迹象，但很快心脏衰竭。所以无论是从脑死亡的角度还是心死亡的角度来判断，她都是一具尸体。”
导览人员深吸了一口气，标准的笑容淡去，脸上露出慎重的庄严。
“但在她的葬礼上，她却突然醒了过来，直接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死而复生？或者说，也可能是借尸还魂！”
紧靠在我身旁的陶桃然突如其来的插嘴让我吓了一跳，她也趁机挤到了队伍的最前端，整张脸几乎贴到了导览人员的脸上。
“或者有人下了符咒？就像湘西赶尸那样！”
她明明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却总对这些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神神鬼鬼格外的有兴趣——特长是画各种鬼画符。
“都不是，虽然醒了过来，但她依旧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导览人员紧张地退后了一步借此避开贴过来的陶桃然的脸，因为退得太匆忙，他的背撞到了身后盛有少女的容器，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响声，“依旧处于脑死亡状态，心肺功能也完全衰竭，整个躯体没有任何的生理活动……如果说非要找到她和普通尸体的不同，那或许只能说——她是一具有灵魂的尸体。”
周遭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展厅陷入一阵如同死亡般的寂静之中。
“我知道了！是因为她还有一口气没咽下！”
陶桃然用充满元气的声音打破了周遭黏稠的沉默，她走上前，将紧靠在容器上的导览人员野蛮地推到了一边。而后伸出手来，将小小的手掌贴在了玻璃上，“她应该还有未了的心愿，所以才不愿意死去。”
我和她认识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她还竟能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
“你呀，究竟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事情呢？”
陶桃然将自己的耳朵贴到了容器上，容器中的少女只是紧闭着双眼，对于陶桃然的追问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一旁的导览人员看了看手表，不耐烦的表情再一次爬上了他的脸。他拍了拍手，示意参观的同学们跟随他准备离开这个展厅。
陶桃然也只能沮丧地叹了口气。她将耳朵从容器上离开时，我忍不住开玩笑地问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她转过脸来，用深沉的目光凝视着我，“她说……”陶桃然将声音压得很低，让我忍不住凑了过去。突然间，两根手指朝我眼睛插了过来，吓得我无意识踉跄后退，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
“她说——你是一个大傻×……”
“……”
朝我做了一个鬼脸，完全没有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打算，陶桃然就离开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傻乎乎坐在地上，支撑着大理石地板的双手感到一阵悲怆的寒意。
偌大的展厅只剩下了我和少女。
“割舍不下的事情……”
我望着少女，忍不住喃喃自语。
“那究竟是什么呢……”
她缓缓睁开眼睛，如同在大海中醒来的美人鱼，浅淡的瞳眸映衬出我悲怆的表情。而后，少女向我露出了笑容。
“你究竟为什么还不愿意死去？”
少女将手贴在了玻璃上，小巧白皙的手掌，映出纷繁复杂的掌纹。
“又究竟还在留恋不舍着什么？”
从地上爬起身来，将自己的手掌隔着玻璃和她的手掌叠印在一起。
清澈淡蓝的光从背后照亮了她。
眼前这一如人鱼般美丽的少女。
是我十年来仍不愿死去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