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羽敲击了一下手环，身前的虚拟屏旋即消失。此刻的她正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上。远眺的视野中，遍布全城的立体投影所修饰着的天空比画作油画还显湛蓝，简直蓝得失去了实感。
“可真美啊……”
解羽这么喃喃着，顺手扯掉了扎住马尾的发带，任风将发丝扬起。
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重新将头发扎好后，解羽才转身离开了天台。慢吞吞才走到二楼转角处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右手被人一把抓住，继而被强大的外力扯到了角落处。刚下意识想喊出声来，却被对方抢先一步捂上了嘴。
“嘘！是我！”
“小、小初！”
“解羽，你还没去植入吧？”似乎是担心解羽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凌之初补充道，“脑机端口植入。”
解羽讶异地看着凌之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没有，因为我……”
“没有就好。”凌之初长长地松了口气。
“等等！小初！现在全城的警察还有军队都在找你和绑架你的那个机器人。”解羽用手扯了扯玲指出的脸，似乎在确认眼前这个家伙究竟是不是凌之初本人，“你是自己逃出来的？”
“情况比较复杂，在这里说不合适，我们先离开这儿。”
凌之初一把抓住解羽的手，拉着他离开了教学楼。
“从这里翻出去。”凌之初指了指一侧的围墙，虽然不高，但却到处都是摄像头和探测器，“老规矩，你先踩着我的手上去，然后再拉我上去。”
“你想什么呢大少爷，这儿可全是监控！”
“放心吧，那些监控现在都是废的。”
“哈？”
……
监控室内，负责监控的保安正认真地打着游戏机，时不时瞥一眼监控屏。所有显示屏上的画面都是浅绿色，显示监控系统并没有识别出任何的异常。
……
顺利翻出了围墙，凌之初带着解羽利落地爬上了正在那边等候着的小轿车。
“人已经接到了，我们走吧。”
两人刚在汽车后座上坐稳，汽车就伴随着笨重的引擎声发动了。
“哇！汽油动力的车？这是哪一年的老古董了啊？等等还是纯手动的？这也太不安全了，为什么我们不打车啊！？”
解羽一上车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直到驾驶座上的大龙转过身来狠狠瞪了她一眼让她“闭嘴”，她才乖乖地不再说话了。
“注意礼貌，大龙。这是客人。”
直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时，解羽才注意到原来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
“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小暗。”
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人转过身来，朝着解羽点了点头，而就在看到那张脸的一刻，解羽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凌冥昭？！”
凌冥昭的脸上划过一丝警惕。
“你认识我？”这么说着，她整个人都朝着解羽探过身来，用尽可能低的语气迫问道，“你是谁？”语气冰冷，除警惕外更透出了隐约的敌意。
凌之初急忙挡在解羽身前维护着解羽，“是我的邻居，从小玩到大那种……她会认识你，是因为我拜托她调查的你的事。”
“调查我……”凌冥昭的视线在解羽和凌之初的脸上来回游动着，“那请问你调查出什么了吗？”
“杀人犯！”
“……”
随着解羽低声念出这三个字的那一刻，凌之初只觉得整个车子的温度简直在瞬间降低了十度。但解羽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一边躲在凌之初身后，一边得理不饶人地控诉着凌冥昭的罪行。
“十年前你杀了你的母亲！因为是高官的女儿，所以这件事并没有被公开报道，你也被秘密处决了！关于你的所有资料也全部被抹除了啊！果然！秘密处决什么的都是假的！全是内部黑箱操作！官官相护！果然！法律就是为没钱没权的人设计的！像你这样的官二代，明明是杀人犯还照样活得好好的！”解羽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关键是还保养的那么好！十年了模样都没变！”
“不是假的。”凌冥昭低声道，“当时的我的确是被秘密处决了。从传统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死了。”
“那这么说难道你是鬼嘛！”
凌之初真的很想用手捂住解羽的嘴巴让她不要再说了，他只觉得整个车上的气氛正在变得越来越尴尬。看得出来，开车的大龙也已经陷入混乱中，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就在刚才说话的间隙，大龙至少已经在不经意间闯了四个红灯了。但因为这辆车是老古董显然没有什么智能系統，所以根本就没有提醒闯红灯的行为。
“很惭愧，我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算什么。”
对于解羽的质询，凌冥昭并没有显露出愤怒和不满的情绪。她抬起手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上的纹路清晰可辨。她又捏了捏自己的脸，柔软无比，只是少了分人类应有的温度，“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明明应该已经死了的我却会以这样一种状态继续存在在了世界上。”凌冥昭的视线移向了凌之初，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很奇怪吧！我明明是机器人的身体，却偏偏承载着人类的意志；而你明明从上到下都是完整的人类的躯体，但却被一份有别于人类的意志所掌控。那么问题来了，我和你，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人类。”
也就在说话间，开车的大龙又闯了一个红灯。这一次，在汽车刚闯过红灯的那一刻，红绿灯上停息着的三架无人机迅速起飞。
【车号：SF41879。你已违反《城市交通管理条例》第15条、第16条，请立刻停车接受检查。】
伴随着警告声，无人机紧跟汽车驶来。
“我就说了手动驾驶的汽车不靠谱啊！”
“闭嘴臭丫头！”大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切，我好歹也是车神级别的人物，怎么可能就这么被追上。你们都坐稳了啊！”
“不是，坐稳了是什么意思啊？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先乖乖停下车来接受检查吗？”解羽还没完全理解大龙这句话的意思，大龙已经一脚油门，把车速提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值。
解羽紧紧抱着凌之初，凌之初则紧紧抱着副驾驶的椅背，两个人都在第一时间响起前两日在校车大巴上经历的生死时速。
“拜托，你这个老古董是没有自动规避系统的啊！”
“才不需要那种玩意儿！”大龙这么说着，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灵巧地躲避着路上包括其他车辆在内的一切障碍。相较于几个人坐着的这辆老古董车，那些款式新颖造型美观的新式车辆，在马路上如同蜗牛般整齐而缓慢的蠕动着。
“不要乱开！”解羽将手环伸向前方，虚拟屏投射在了前挡风玻璃上，“根据系统规划的最优路线开！”
“那种东西也不需要！”
又是一个近乎九十度的急转弯，因为惯性的缘故解羽和凌之初两个人直接被甩到了车子的一侧。移开手的那一刻，挡风玻璃上的虚拟屏也立刻消失了。
“凌之初！你到底是从哪儿认识的这些疯子啊！”
凌之初很想安慰解羽，但是他整个人都被解羽死死地压住了，别说安慰了，就连呼吸都有点儿困难。
又是一个反方向的急转弯，这一次换成了凌之初整个人压在了解羽的身上。
“我要回家！！！！！！！！”
再被凌之初整个人压住的前一刻，解羽用着哭腔喊出了这么一句话。
坐在副驾驶的凌冥昭在安全带的保护下，相对幸运了许多。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有些晕车。
“大龙。这条路走的对吗？”
凌冥昭一边说着一边对比着自己眼中实时呈现的路径图景，她发现何大龙走的路线根本不在任何一条系统规划的路线中。虽然她很信任这个她看这着长大的青年，但在这紧要时刻却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不用看你的导航了暗姐。”大龙一边熟练换档，一边收起两侧的后视镜，然后将车稳稳当当地倒着停入了一个逼仄的小巷子中，“我小时候骑车给我爸挨家挨户送豆腐的时候，这些路都跑过了。”
大龙这么说着，将车子熄火，拉起手刹，转而从身上摸索出一包香烟来。
他抽出一支，慢吞吞地点上、又慢吞吞地吐出了一个烟圈，最后继续用慢吞吞地语气道，“像什么规划最优路线什么的，那是机器才干的事情。我们人类啊！永远是负责创造路线的。”
他这么说着，继续低头猛吸了一口烟，然后慢吞吞吐出，露出得意地笑容。
【车号：SF41879。你已严重违反《城市交通管理条例》第15条、第16条、第24条、第36条、第37条、第42条、第66条、第68条……】
警告声越来越近，凌冥昭忍不住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第114条、第119条、第228条、第336条、第……】
几乎是一瞬间，三架无人机从巷口前狭窄的视域间一飞而过。
【……第458条、第486条、第512条、第525条、第……】
警告声渐行渐远的那一刻，凌冥昭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是按原地计划大龙，我们先一起开车回趟我家。”
“暗姐……其实我在想，我们需不需要先去趟医院。”
顺着大龙手指所指的方向凌冥昭向车后座望去。
坐后排的两人正相互倚靠着一并处于昏厥状态。